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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地王大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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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 09: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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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抽烟,北京郊区的夜很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香气,我
真觉得我们这帮乌合之众糟蹋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小雨是个女愤青,曾经跟高原在一个组里待过,可以算做高原最要好的异性朋
友了,她是个很怪异的家伙,化装师。我很崇拜她,连我这样的一张脸,经过她用
那些花花绿绿的颜料一涂抹也能像个明星似的。
  我听人说过,一个女孩一旦成为愤青,就有了换男朋友的理由,小雨不然,她
对爱情的态度挺执着的,这几年,她一直跟着一个70年代开始成名的诗人一起生活,
她养着那老头,让我肃然起敬。
  小雨出来,不知道从谁那弄了一根雪茄,她叼在嘴里特滑稽,比她大拇指都粗。
她在我身边坐下来,表情特冷峻。
  “你们两口子够牛掰的呀!一人给人小姑娘一大嘴巴。”我以为她对我树起来
大拇指,仔细一看,原来是把雪茄递到我眼前,我接过来,狠劲儿嘬了两口,差点
呛出了眼泪。
  “怎么着?”我问她,“高原这败类也参与我们人民的扫黄战争了?”
  小雨这个大愤青始终很冷峻地眼神看着我,“要我说句公道话,高原是个好人
……怎么说呢,”她沉吟了一下,“今天这个年代里,身体上的越轨……应该不算
背叛了吧,我觉得高原还算,还算对得起你吧。”
  “小雨,咱俩虽然交情不深,我知道你的为人,我跟高原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
能说清的……”我显得很沮丧,刚才打人的悸动在瞬间泯灭,我郁闷之极。“说实
话小雨,在感情上你比我纯粹得多,说白了,我跟高原这几年不过是打着爱情的幌
子,挣点生活资本。”
  “初晓,你跟高原其实都清楚,你们的感情不一般。”
  我看看天边,群星闪耀,这些恒久的星辰它们见证过我跟高原刚开始相爱的那
些日子里所有的花前月下,而如今,我不知道它们都消逝到了哪里,或许有一些已
经随着星星的陨落而灰飞湮灭,我想哭,为了我的那些纯真年代啊。
  “那天,高原到组里来,他跟我聊起你,他说你不是人,是个妖精,是他一个
劫数……”小雨挺讽刺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是在讽刺我还是在讽刺高原,“张萌
萌那天也在,拿蛋糕给我跟高原吃,我拿了一块,高原也拿了一块儿,张萌萌靠着
高原坐下来,高原也不知道哪来的气,看她一眼,把蛋糕往地上一扔,让她滚……”
高原这点倒是随我,狗脾气,说发作就发作。
  我问小雨,她是什么时候知道张萌萌跟高原有一腿的。
  她说从一开始就知道,张萌萌三天两头往高原那跑,在那又洗澡又睡觉的,开
始的时候高原都扛住了,估计后来张萌萌下了点猛料,就把高原给办了。我想,也
不能全怪高原,男人的生理欲望是很容易被视觉所刺激起来的,但凡是个正常的男
人,张萌萌这么折腾,也扛不了多久。我又想张小北,说实话,张小北跟高原比起
来,显得有点木纳而老实,连他都对张萌萌爱得死心塌地的,她也着实不简单了。
  据说,后来高原把张萌萌叫到另外一个房间里面说话,两个人说什么没人知道,
小雨说,她只听见张萌萌母狗似的叫嚣,说只要高原不让他上这个戏就要把她跟高
原的事抖落给小报记者听,捎带脚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高原一激动,挥手给了张
萌萌一大嘴巴,叫她爱怎么抖落怎么抖落,该干嘛干嘛去,死活要把张萌萌换掉。
  我刚才还奇怪呢,不明白张萌萌刚进了高原的剧组怎么又在方明的剧组干上了,
感情是高原把丫蹬了,不带她玩了。现在我想到高原,觉得这孙子还有情有意的!
起码不糊涂,分得出轻重,比张小北那斯强多了。
  李穹也从屋里出来了,大老远看着我,嘿嘿的乐。
  “笑什么呐你?转眼也当明星了!”我故意挤兑她,“怎么样?到最后还是我
们胡军儿最有福气呀!”
  李穹笑而不答,妈的,刚进了演艺圈儿就学会缄默了,我心里骂李穹。
  “什么时候结婚啊?”
  “五一。”李穹回答,着实刺了我一下,五一可是我给自己挑选的好日子,面
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时候,穿着婚纱,大把大把的收着红包,数着钞票,多爽啊,
想想我就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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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张小北……怎么打算的?”小雨离开了,李穹凑过来问我,吓得我一身
冷汗,我怎么又开始跟张小北打算上了,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儿吗!
  “扯淡!”我白了李穹一眼,“我跟他打算得着吗?”
  “高原他妈跟胡军说了……胡军跟我说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跟高原
要没戏就趁早套牢张小北,真的,实在话!”李穹看着我,她今天真好看,化淡妆,
一颦一笑都透着优雅,好象她当年做空姐时候的模样。我没必要跟她解释什么,我
想我没有必要跟任何人解释我与张小北之间是不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在我的心里,
只有一个爱人,那就是高原。我知道我豁得出去自己,为了利益会把自己嫁给另外
一个不爱的人,那是另外一回事,我爱的人是高原,这是无疑的。
  我看着远方,仿佛看到高原那张充满艺术气息的脸,又皱成了一朵花儿似的,
对着我龇牙咧嘴地笑,没完没了的,有风,不远的地方就是水库,风吹的水哗啦哗
啦响得特清脆,我仿佛听见高原第一次抱着我的时候高呼的那句“不要共产主义,
不要万寿无疆,只要你做我的新娘!”这个世界当然没有真正的共产主义,也没有
万寿无疆,直到现在我也不是他的什么狗屁新娘,可是我们爱情的小苗早已经疯长
成为了草长鹰飞的牧场。
  “我得走了。”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我得走了。”我重复着。
  “高原他们家老太太在那守着呢,你见不着他!”李穹真不愧是我姐妹儿,用
脚丫子都能想到我要去看高原。
  我转身,对着她,“你有办法把老太太给我弄走。”我看看表,“现在10点,
我开回去差不多12点,两个小时你找着胡军,给我把老太太鼓捣走!”我跟总司令
似的给李穹下命令,想好了,我今天一定要见着高原。
  “要是高原不愿意见你呢?”李穹提出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叫我显得很尴尬,
是的,我的确不确定高原现在愿意看见我,或者我的出现不至于刺激他脆弱的神经。
  打电话!我给高原先打个电话探探他的口风。想到这些,我走了几步路走到水
库边上,拨通了高原的手机,电话响了三声,被对方给断掉了,我再打,关机。
  我有一种挫败感,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以前我老说,感情这种东西没法说
谁对谁错,之前只是凭感觉胡诌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跟奔奔提起感
情,丫就表现得特轻蔑了,真正看透的是奔奔啊,这男跟女压根就他妈的没感情。
我感到绝望,对我自己,对高原,对生活。
  坐野地里抽烟的感觉不错,很安静,虫叫声很亲切,当年我跟高原也是坐在像
这样的草地上,背靠着背,说很多没边儿的话,在清华大学的草坪上,在北大南门
的榕树下,在电影学院门口叫黄亭子的茶馆里,我们说过许多许多话,关于我们自
己和未知的生活,在我坐在那的那一瞬间,我蓦然发现,这一切都离我那么遥远,
忽地一下就飘到了一个我再也够不到的地方,我害怕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失去,并
且自责,我知道我做了许多糊涂事,包括交友不慎,认识了贾六……
  我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我一看是高原把电话又拨了回来,我第一次发现居然
我拿电话的手会发抖。
  “喂?”我的眼泪比我的声音先出来。
  电话那边没有说话,我能听见他的呼吸。
  “高原……高原你说句话。”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过的近乎哀求的声音跟他
说话,我前所未有的害怕,害怕失去他。
  “……我不想理你,一点不想搭理你!”高原说话有点激动,“初晓你,你忒
混,再没比你更混的人了……”
  我听着,一边听高原给我下结论一边掉眼泪。
  “你说你怎么那么混呐?”他问我,“你说,你说说!”
  “高原,我爱你……”在一起五年多了,我第一次告诉他我爱他,我自己很感
动。
  我的声音跟风声一齐灌见电话的听筒,高原半天没说话,我觉得他在那头哭了。
  他可真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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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我思索着我这几年的生活,那些光华的背后隐藏着我一
颗畏缩的心,其实我一直在害怕,害怕失去我的生活,而高原是我生活里很大的一
部分,当我跟他争吵,当我挥动拳头将他打倒,当我想尽一切办法控制他一部分思
想,当我挖空心思表现我虚伪的宽容……所有这些时刻里,所有我做过的真真假假
的一切,我都是想把高原抓紧,因为他是我的生活。
  这些年,我编故事,我随心所欲的让故事里的人们肆意说着死不要脸的情话,
我让那些没影儿的人在假设的生活里爱得死去活来,我感动在虚构的别人的故事里,
我为那些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策划各种各样的情节去赢得他们的
爱情,我在别人的眼泪和欢笑里感受激情……我觉得这些年,我过得浑浑噩噩,一
塌糊涂,像一个终日沉迷于黄色录象带的阳痿患者享受假设中的高潮,我不得不承
认我的失败。
  然而高原对于我来说,是唯一真实的故事,如果这几年我在编故事之余也在书
写我人生的履历的话,那么高原是我唯一的收获,我爱他,只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他。
  车开得飞快,车窗和天窗都开着,我想着跟高原见面之后会是什么情景,也许
高原会抱住我哭得淅沥哗啦的,那样的话,他又成了我盘子里的肉,一只煮熟了的
鸭子,任由我处置了,我喜欢这种游戏,明知道自己会赢,还是认真走完每一个过
程。
  车开到四环边上,我的手机疯了似的响起来,我一看号码,是奔奔,想想她这
个时候找我应该也没什么大事,没接。接下来我开车走了大约十分钟,电话一直响
个不停,我隐约感觉到大约奔奔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找我,我把车靠在路边,拿起
电话。
  “我操,姐妹儿,哪儿呢!”刚一按接通键,奔奔火急火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呀!”
  “我开车呢,怎么着?”
  “操,还怎么着呢?!你丫惹大麻烦了!”奔奔一着急说话声音就不清楚,我
得使劲听才能听清楚她说什么,“上回你带那姐妹儿跟我那拿那个正负极兜了,我
操,那傻B 姐妹把我兜出来了……”我就怕这样的事儿,没听奔奔说完我心就开始
凉,胳膊腿一齐开始哆嗦,我知道这不是小事,正负极算毒品,一个是买的,一个
是卖的,我就是中间那小桥儿,妈的,一不留神,我还犯罪了。
  “那……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呐。”我一时也没了主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也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你那姐妹一被抓住全兜了,说你带着她跟我这拿
的货……操,婊子!”奔奔叹了口气,听那意思她已经躲起来了,我知道她心里肯
定窝火,她一躲起来,整个由她负责的性服务系统就陷入瘫痪状态了,影响国家经
济建设呀!这直接跟经济挂钩的事奔奔能不急吗!她的心情我十分理解。
  在这种跟政府打游击的突发事件上,我永远得听奔奔指挥,我几乎已经迷信她
了,光我知道的,有多少回啊,人民警察在各个娱乐场所布下天罗地网,地毯式地
搜捕她们都没收获,我绝对相信奔奔有得是道儿!
  “我操,丫老B 怎么回事呀!”我一急,差点把电话给甩出去,大骂老B ,
“真他妈操蛋!”
  “初晓要我说你那姐妹儿也真他妈该枪毙,我操,丫找二十刚出头的大学生干
这事,这是犯罪呀,我操,残害祖国未来跟希望呀!……”奔奔说得义愤填膺的,
仿佛她从来没残害过大学生,仿佛她做的全是为人民服务的勾当。“一把年纪了,
人家都能管她叫阿姨了,真他妈的没道德做出这样事来,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
能玩弄处男啊,有钱……”我本来一听这事我就哆嗦,一听奔奔又这么说书面语我
大脑立马就开始缺氧了,头晕得不行。
  我说,奔奔,咱先别讨伐老B ,咱先说怎么办?你说个路子,花钱,找关系,
姐姐我现在就动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丫能跑到哪啊?
  “我操,姐姐你说什么呢!”奔奔急了,“你还不跑?!你当这是小事呢?!
不是妹妹我吓唬你,毒品呀这是,全中国就没几个地方有这东西,你还当是卖淫嫖
娼的,抓进去给俩银子就能捞出来呢!你赶紧收拾收拾跑路吧……”听奔奔说话那
意思,她狠不得现在能长出一对翅膀能飞起来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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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像我这种知识分子跟奔奔这种社会败类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关键时刻,知
识分子总是显得比较冷静,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来分析研究问题,
特别是当我运用辩证法客观实际地分析一下这件事情之后,我觉得完全没有奔奔想
象的那么严重,只要问题交代清楚了,我本人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顶多就
是交点罚款,只要奔奔一口咬定,这药是别人从国外带回来的,估计也不会有什么
大问题,何必一定要跑路呢!我把我的想法跟奔奔说了,我还没说完,奔奔就气得
挂了电话上机场了。
  我用三分钟时间在路边抽完了一根烟,大脑高速地旋转着,想尽快想出一个什
么办法来,我给小B 打电话,原来以为肯定电话关着,她人待在局子里呢,没想到
她还能接电话。
  “老B 你丫的找什么事啊?怎么拿那两片药还把奔奔给折进去了?”我气得发
抖,想不到老B 拿这药是去做违法的勾当。
  “谁知道我这么倒霉被查到啊!”老B 说起来也是满肚子委屈,“你说我这脸
还往哪搁?!你说啊初晓!”老B 说话带着哭腔,她好象挺怕的。
  “我操,你问谁呢,你问我啊?你早干嘛去了!”我真是快气疯了,“你那么
大的人,怎么做这种糊涂事啊!你现在在哪呢?咱俩见一面,商量商量!”
  “你在哪啊?现在我家肯定不能待了,我估计有警察!”老B 说话特神秘,跟
当年底下党似的,“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我告诉她我在四环上,她说那就直接去我家得了,一会在我家见面,商量商量
怎么办。
  我放下电话,开车往家走,一边走我一边觉得窝火,心说真他妈的操蛋,我怎
么这会一会就卷进了犯罪团伙了。妈的,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楼主| 发表于 2007-8-2 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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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个耗子似的溜回到家里,感觉很滑稽,他奶奶的我并没做什么坏事啊,怎
么就会成了政府的打击对象了呢!我就想不明白。
  我看见老B 的宝马就停在我家楼下,我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我在车里看着她
很慌乱地拿起电话,神色紧张。
  我说没事吧,她说你在哪呢?我说就在你对面车里,老B 一抬头看见了我,把
电话关了,从车里跳出来,向我走来。
  她一坐到车里就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吐出来,闭着眼睛倒在靠背上,
眉头紧皱着。我看她这付德行,一肚子火也没好意思往外发,自己憋回去了。
  我问她,怎么回事啊?
  老B 又抽了一口烟,斜了我一眼,把事情原委倒了出来。
  老B 这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个这个爱好的,开始的时候有人专门帮她
介绍,那时候她跟她前夫还没离婚,她还是著名演员的太太,养着一个19岁的大学
生,当儿子养,我想,如果小B 真有个儿子的话也差不多该19岁了。男孩刚开始很
听话,小B 说什么是什么,后来到了他快毕业的时候,开始耍脾气,老B 给了丫五
万块钱送走了他,离婚以后,有回跟她朋友们出去玩,有人跟她说花钱买来的不好
玩,要想点办法把自己变被动,一来不用花钱,二来也特刺激,老B 所以找我来弄
药,通常隔三差五的就换个人,离了婚,在家里搞也更随便了,上个月,她招了一
个小演员,才二十岁,把人家糊弄到家里给办了,结果人家孩子事后觉得不对劲,
到公安局把老B 告了,警察一找老B ,丫把药怎么来的,祸害了多少孩子全招了,
据小B 说公安局那帮人正到处找我跟奔奔呢。
  我听着听着,真是没了主意,看着老B 那张青春消逝的脸,我竟一句责备的话
也说不出来,心里酸酸的感觉。
  我也抽完了一根烟,拍了拍小B 的肩膀,安慰她:“算了,算了,别急,想想
办法,总能解决的。”我紧皱着眉头靠在椅背上又开始检索我脑子里的电话号码,
不知道这回哪位神仙又得被我请出来消灾。
  “你想想看,谁能帮上忙,钱我出!”小B 说得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她自己
也知道,这个时候钱不一定管用。
  胡军从家里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到医院去看高原,我看看表,快十二
点了,我想无论如何我得先去医院看一眼高原,我想他了,要是他睡着了也没关系,
哪怕只看看他,摸摸他的脸,我心里也塌实了。
  我将车发动了,带着小B 一起往医院的方向开去,小B 特紧张,一直叫我别去,
说没准儿警察已经找到高原那了,我不信,把车停到医院停车场就往高原的病房走
去,小B 坚持留在车里,说万一有事就让我往外跑,她开着车在外面接我。
  午夜,医院的楼道里阴森森的,我想起我之前写过的一个故事,一个杀人犯在
最后人民政府击毙,就是因为去医院看望自己的爱人,而警察就在病房里埋伏着,
我一边往高原的病房走一边开始寻思我之前胡编滥造的那些故事,居然跟我现在的
处境有几分相似!
  高原病房的门半开着,我刚要推开,就看见了里面正有警察跟高原问话,我听
见他最后一句说的是“如果初晓跟你联络,请通知我们,或者请他到市局把情况讲
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赶紧把头缩了回去,调头往回走,心脏像是要
从胸口蹦出来似的,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给小B 打电话,我说小B 赶紧开车,到医
院门口等着我。
  坐到车里,我的心还在狂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真没想到这点事他们还能到医院找高原,高原大概从来不会想到我也会跟这
样的事情搅和在一起,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心里怎么看我。
  车刚开出朝阳医院没多远,高原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
不是警察用高原的手机拨过来的。接通了电话,我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跟高原说话,
高原第一句话就问我,初晓你现在在哪呢?我看了正在开车的小B 一眼,我说我在
十三陵回来的路上,高原就说初晓你先到李穹或者别的朋友家待两天吧,刚才警察
找过我了,好象说有点什么事叫你去解释解释,你也别解释了,说不清楚,干脆等
事情过去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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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着电话,不由自主的手开始颤抖,我不知道跟高原说点什么。
  “初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糊涂事了,你别怕,跟我说。”高原这时候跟我说
话的声音真温柔啊,他真像个父亲在安慰女儿,我记得我小时候不管做错了什么,
打破了什么贵重东西,躲在桌子底下不肯出来,我爸都是这样的口气哄我,安慰我,
都说“初晓别怕,不管你做了什么跟爸说,爸爸不会生气。”从小到大,我爸像我
的保护伞,我妈打我的时候总是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把我搂在怀里,自从我上了大
学,我妈良心发现不打我了以后,这么多年,我很久没有听见什么用这样的口吻跟
我说话了,我心里感到格外塌实,感受到一种久违了的温柔。
  “高原,我做了糊涂事,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印象当中,我从来
没像现在一样像个孩子似的跟高原哭诉过什么,但是这次我真的忍不住了。
  “没事,没事,没事。你跟拿出跟我打架的精神来,跟拼命三郎似的,怕过谁
呀!没事……”高原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安慰我,我想乐,却流出眼泪,要是现在高
原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肯定一猛子扎丫怀里,一辈子不出来了。
  “没事,真的初晓,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害怕……我知道你心里害怕,装得挺
牛逼的,其实心里特虚,你就这一毛病,没事啊,别怕……”高原还跟那絮絮叨叨
的,“你去找我们家老头,他有个学生后来当了警察,挺牛逼的,刚升的副局长,
什么事都能压下来,现在就去,回我们家找老爷子……”
  我一听高原这么说,心里立刻塌实下来了,眼泪也不流了,他们家的社会关系
是挺复杂的,老头老太太道儿都挺深的,我就是拿不准他们会怎么看待我在这件事
情里面扮演的角色,怎么说都不太光彩。
  “高原……”我在丫跟前装孙子。
  “怎么了?”每次我跟他打完一架刚刚和好的时候高原都像现在这样特别温柔
体贴,你叹一口气,他都恨不得赶紧跑过来问问怎么回事,这时候你要跟他要点什
么东西,哪怕是星星和月亮他都恨不得给你掰下来一块儿!有时候我使坏,比如我
那套七千多块钱的夏奈尔套装,我算计了很久都舍不得自己掏钱买,我找茬跟高原
打了一架,趁着刚和好的时候拽着他买了回来,虽然到现在也没捞着什么机会穿,
可想起来我就拿出来看看,偶尔也穿上试试新鲜,每次高原看见都肉疼。自从那次
之后,高原轻易不敢跟我打架了。
  “我不敢跟老头说!”我横下心,将孙子一装到底!说得特可怜。
  高原想了想,“没事,有我呢!”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明天老头来医院,
我跟他说。你这会别回家啊,没准警察等着你呢,去李穹或者胡军那睡一晚上吧。”
  “知道了。”我嗫喏着,装得跟个干了坏事的孩子似的,特清纯,特无辜,心
里偷着乐。
  我乜了老B 一眼,丫跟看天外来客似的盯着我。
  放下电话,我一身轻松,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这事这么轻易摆平了,
刚才的心虚早飞走了,我安慰小B ,“没事,没事,真的,回家去好好睡个觉,高
原他爸有个学生,现在当局长了,回头找他把路淌平了……”
  老B 看着我,忽然哭了,眼泪把她脸上的色彩冲得乱七八糟,作为女人,半老
徐娘,青春不在的女人,我明白她的心。
  那天,回到我家楼下,老B 开车回了自己的家,我停了车,走到楼上,看见我
家门口站着两个黑影,看见我,立刻走了过来,很严肃地声音问我:“你是初晓吗?”
  我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态度非常的生硬。“我
是。”我点着头,懵懂地看着他们。
  “我们是市局的,请你回去协助我们调查一件毒品案子!这是逮捕证!”其中
的一个把手里一张纸扬起来给我看。
  我怎么觉得跟电影里演的似的,怎么可能就真实的发生在我的生活当中呢!我
发誓我之前写的类似的故事全部都是编出来的!
  “我能给我爱人打个电话吗?”我忽然很平静了,如果下次我有机会写一个革
命题材的本子,写到地下党员被捕肯定特逼真。
  “对不起,不能!”其中一个代表政府的警察严厉地拒绝了我的要求,我觉得
今天这俩警察是我所有遇到过的警察当中对我最客气的一个,既然他们对我这么客
气,彬彬有礼的,人家又是说带我回去协助调查,协助啊,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嘛,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推辞的了,虽然我很想说我很忙。最要命的是,他们的手
上拿着一张盖了大红印章的逮捕证!我干!
  就这样,我坐上了政府的专车,走进了北京市公安局的大门。
 楼主| 发表于 2007-8-2 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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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我在市局的小屋里待了三天,三天里我回答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包括我跟哪个
明星关系比较好,他们的每一天生活的内容是怎样的,还包括拍戏的时候男女演员
上床是不是全脱了衣服,接吻的镜头都是不是真的……反而对于要我交代的关于做
中间人帮老B 弄毒品的案子,没问多少。
  第四天,我出去了,老B 动用了包括她前夫在内的一切关系来处理这件棘手的
事情,我看得出来,她对我心怀愧疚,豁出去丢人了,我看到她这付样子,我除了
暗自后悔自己当初做了这样的糊涂事,竟然一点埋怨的情绪也找不出来。
  我硬着头皮跑到高原家,找高原他们家老爷子,老太太正好不在家,我心里塌
实多了。说实话,男人跟女人在对待个别事物上的看法有着与生俱来的差异,男人
天性都比较宽容,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的。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跟老头叙述了一遍,老头听完了,沉吟了片刻,问我
:“现在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得搞清楚,你的那个叫奔奔的朋友,她究竟是不是贩卖
毒品的,她又是从哪弄来的这种药,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是别的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给
她的,那么这见事情就完全是个误会,如果不是,那这可是个大案子,这个关键问
题关系到这件事的性质。”
  我连忙肯定,说奔奔手里的药肯定是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
  老头又想了一会,说他晚上会给他的学生打个电话,把整件事情跟他说一说,
如果真的是个误会,应该会很好解决。
  虽然老头这样说了,我心里却更加沉重了,我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一个很严重的
事情,奔奔做的什么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她是一部分性产业工人的领袖,同时也
是一个贩毒团伙的中流砥柱,这一点是无疑的,我感到很恐惧,前所未有的。
  我跑到一个公用电话的地方给奔奔的秘密手机打电话,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敏
感,我不敢在家里打电话,老觉得家里的电话会有人监听。
  我跟奔奔说,赶紧回北京吧,就说药是朋友从国内带来的,不知道违法,送了
老B 一瓶儿,奔奔马上拒绝说她不能冒这个险,她自己知道自己犯下多少事,一旦
兜出来,够枪毙的了。
  我又连忙跟她保证,说北京这边路子都趟得差不多了,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
回来也就是交点罚款,肯定不会有大问题。
  任我怎么游说,奔奔铁了心的先在外地躲着了,放下电话,我显得心事重重的。
  晚上回老头老太太那,一看我妈的脸色我就知道,警察肯定也来家访了。我妈
也跟我似的,平常咋呼得特猛,一遇上事就冷静了,不知所措。我进了屋,她先给
我冲了一杯奶粉,让我喝了回屋睡觉,光说看我最近瘦了不少,关于为什么警察家
访的事一句也没问。
  我原先也没想跟他们说那么多来着,老太太这一不问,我反而沉不住气了。我
坐到沙发上,倒在老太太大腿上,面对着屋顶,巴巴地想了一个时候,想这件事儿
应该怎么跟他们说。
  “爸,妈,……我这会恐怕遇到麻烦了……”
  老头老太太交换了一下颜色,继续缄默,等着我说下去。
  “前段时间有个朋友问我知不知道哪能买到……买到一种药,”我没好意思说
是春药,说正负极他们也听不明白,就说一种药,估计他们也能想出来不是什么好
东西,我的感觉,他们又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是一特好的姐妹儿,问我,我还
真知道另外一个朋友那有,我就带着她去了……后来……后来这不出事儿了吗……”
我说完了,倒没流眼泪,我就是觉得喉咙特堵得慌,酸酸的。
  老头老太太都没说话,我知道他们这会肯定都在琢磨,琢磨怎么样能帮我解决
这破事。
  “高原说,他爸有个学生刚升上去的局长,能帮忙的话,尽量会帮……嗨,其
实也没我什么事儿,我把情况都跟他们说清楚了,没我的事儿了……”
  我还没说完话,我妈照着我的脸就打了一巴掌,倒是不重,可我还是觉得特堵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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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晓,你多大的人了,成天跟不三不四的人狗扯羊皮的,早说你,你不听,
现在找上事儿了吧……从小到大,我就没法不替你操心……”我妈说着说着眼泪就
流下来了,流到我嘴里,涩涩的,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品着眼泪涩涩的味道,心里
暗暗地想着,原来亲情和爱是有味道的。
  我知道我妈胆子小,作为像我这样一个孩子的母亲,她承受了比别人家孩子的
妈更多的风险,从小到大许多意外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我一直以为,她已经习惯了,
看来我跟高原搬出去住的这几年没给她找点麻烦事,她已经放松了这种心理承受能
力的锻炼了,所以到现在显得这么束手无策的。
  “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你往这什么文艺圈儿里混,多乱呐……要不是你铁了心
的要在文艺圈里混个什么名堂出来,好好在报社待着,也不至于跟小北那孩子……”
我妈妈还要说下去,被我爸用眼神制止了,老头干咳了两声,说初晓,先到屋里躺
一会,让你妈给做点好吃的……
  我看了看老头老太太,这些年他们老得多了,特别是我妈,她的头发少了许多,
白了,她流出的那些眼泪有不少都渗进了眼角的皱纹里。
  我感到了辛酸,一种很沉重的责备来自我的良心。
  在我妈的心里,张小北永远是比高原更塌实,更老实,更有责任感,更合适娶
我做老婆的人。
  最早的时候,我妈说,张小北宽容,除了他没人能受得了我的脾气。事实上也
是这样,关于我跟张小北当年是怎么好上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好象那次我把他送
到医院以后,他为了表示感谢请我吃了一顿涮羊肉之后又请我看了几场电影,之后
就频繁地到我们家来蹭饭吃,我当然也不肯吃亏,频频地到他们家回访,他妈那时
候身体很好,老太太做的油炸糕很好吃,包的茴香陷饺子也是我扫荡的内容之一。
常常有时候已经做好了饭,我又去了,他们家老太太还再给我包饺子吃,吃完了饺
子,老太太还给盛一碗汤,说是原汤化原食,我也乐意喝,倒是张小北对此颇不以
为然,常常跟老太太抬杠,说要是按照这个理论的话,那吃完了油炸糕就得喝油了。
  我跟张小北正式好了一年多,我现在想来,他的确比高原厚道,老实。从来不
像高原那样,跟条狗似的跟我打架。我的脾气一直就这样,说一不二的,还时不时
的爱欺负人,那时候我说一个什么事,张小北永远都微笑着点头,即使不赞同,也
不公然反对,跟张小北在一起的日子,特别的波澜不惊,没有大喜大悲,有的只是
他给我的不求回报的呵护与爱情,这些感情成为压在我心坎的大石头,即使现在想
起来,我还觉得沉甸甸的。
  结婚是张小北提出来的,刚过完年,那天我们俩在地坛逛庙会,他买了两串糖
葫芦,一串山查的,一串橘子的,我刚开始说我要吃山查的,咬了一口,太酸,我
又说我要吃橘子的,张小北又把橘子的给我吃,吃了几口,我觉得太甜,又要吃山
查的……最后两串糖葫芦都叫我一人吃了,张小北给我擦了擦沾在嘴边的糖喳喳,
特朴实地跟我说:“初晓儿,要不咱结婚吧。”
  我当时愣了几秒钟,又看见一吹糖人的,我就说那你再给我买个糖人吧。张小
北巴巴地跑过去买了一大把,我都给吃了。
  那天回去之后,我们就向双方家长宣布了要结婚的事儿,第二天,张小北他们
家老头老太太就跑我们家串门儿来了,还给我妈带了礼物,我妈受宠若惊的,跟张
小北他妈聊得特投机。
  我常想,我妈那么喜欢张小北,是不是也有那时候张小北他妈给她带的那件挺
好看的呢子大衣有关。我妈这人就这样,难怪当了大半辈子领导也没发财呢!
  我跟张小北准备了一个月,说好了第二天上午去领证,晚上我睡的很好,早上
起来我坐在桌子上吃饭,外面的太阳很好,照得一切都亮堂堂的,我趴窗户往大街
上看,川流不息,车来人往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在心里决定不去了,大概
我当时看到那种朝气蓬勃的景象,到处都充满着活力与希望,很不甘心就那么平庸
的过一辈子。
  张小北说的没有错,我骨子里充满着躁动,一刻也不能安分。
  我记得张小北那天捏了捏我的脸,傻笑着说,你这种女人,老这么让人不省心,
不娶也罢。
 楼主| 发表于 2007-8-2 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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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在我父母家待了几天,随时等候政府传唤,关于这种等待的滋味,早在我上大
学的时候写过几句朦胧的爱情故事,其中有一句是“等待永远是慌乱而另人心焦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我自认为写过的最有哲理和最经得起推敲的狗屁了,而在
我等待警察传唤我的日子里,没有慌乱也没有心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早上起
来连牙膏都被我们家老头给挤好了放杯子上,部长什么待遇呀?我想,也不过如此
了吧。总之我的日子平静地稀里哗啦,空前绝后的塌实。
  五一快到了,到处鸟语花香的,我在这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好形势下彻底堕落了
一把,陪我妈去了白云观烧香,我这种追求自由和真理的时代青年到底没抵制得住
我们家庸俗的老太太的迷信思想的侵蚀,陪着她特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我脑子里
一片空,老太太嘴紧闭着双眼,嘴里弥哩摩勒地,把肚子里那点不痛快全抖落给观
音他老人家了,希望没给神仙添堵。
  回来的路上,我问老太太,都许了什么愿了,说出来听听。
  她白了我一眼,说初晓你算那根葱啊,从今往后你别想再从我这听一句掏心窝
子的话,你和老头都算上,我白为你们操心受累了这么多年,一点不知道让我省心。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悠闲地走在小路上,一听老太太这么说话,我腿一软,差
点一屁股坐地上,这是什么世道啊,挺好一老太太怎么不正经说话呢。
  我远远的看见高原他妈跟胡军从对面走过来了,我扭头看看我妈,她正欣赏着
路边的花花草草,脸上的老年斑散发着青春的光华,我心里想,这是多阳光明媚,
多好的的一个上午啊,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上天安排这两个庸俗透顶的老太太在这
里遭遇,这种惩罚对我来说都有点过了。
  我捅了捅我妈的肩膀,低声告诉她,“看见没有,前面来了一个比你更俗的。”
说完了话,我就躲到老太太身后了,像小鸡跟老母鸡出来散步,出门看见老鹰那样。
  远远地,她向我们走过来,带着笑,我妈看见她也快走了几步,迎了上去,两
人一边相互嘘乎着一边握手,还是四只手搭在一起那种握法,有点像朱毛相会,还
各自带着一个警卫员。
  “哎,真巧,在这遇上了……”
  “谁说不是呢……今天没事,我看天气好就叫胡军儿这孩子跟我出来转转,难
得这么好的天气……”
  “哟,胡军儿,这两天变漂亮了啊,人模狗样的你还!”我懒得听老太太白活。
  我妈在我后腰狠掐了一把,我强忍着没叫出来,规矩地跟高原他妈打了一招呼,
“沈阿姨。”我跟她打招呼,感觉那么别扭,我小时候我妈骑车带我上托儿所也老
这样,遇见个人我不说话,我妈掐我屁股。
  “恩,”她点头答应着,神情不阴不阳的,“你堂哥呢?走了?”
  “哦,回了上海。”我表现的特坚挺,死扛到底,乜了我妈一眼,她的表现不
错,装得什么都知道,给我挣了点面子。
  两老太太跟首长似的,全都端着自己的架子,跟那拉家常,听得我直反胃,我
妈这人比较庸俗我知道,可是我没想到她这么庸俗,都快赶上高原他妈了,胡军在
一边听得也是龇牙咧嘴的,我朝他挤挤眼睛,弩弩嘴,他就明白了,跟高原他妈告
假,“阿姨,我跟初晓有点事,要不您跟阿姨找个地方先聊着,回头我来接你们。”
  “哎,咱还没去拜拜呢……”她有点不乐意。
  我豁出去我妈了,把她往前一推,“妈你就陪沈阿姨上去一趟,把您没跟菩萨
说完的话再叨咕叨咕……”
  不等她们俩做出反应,我早拉着胡军跑出八丈远了,走了几步,扭过身字对老
太太吆喝,“玩够了自己打车回家啊,别让老头着急!”我现在跟老太太说话颇有
她当年训我的风干,说玩拉着胡军撒丫子开溜了,她在我身后骂了句什么,我没听
见。
  我拽着胡军跑朝阳医院去了,除了他出去拍片子,都在北京的时候这是我们分
开时间最长的一次了,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我对他的关心,顺便叫他催着点他们家
老爷子公安局那边赶紧给我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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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快到了,满大街的姑娘们穿得像蝴蝶似的,都那么好看,我开着车,叼着
烟,穿件白背心,外面套了一件毛坎肩,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趿拉双旅游
鞋,别说,要搁90年代初,我这可是全国最流行的打扮了,那时候的港台明星也不
过就穿成这样,可是,现在都21世纪了,那时候听奔奔说,这个年代里的女性最流
行的打扮就是“无上装”,说白了就是光膀子,可惜,我“空前绝后”,恐怕一光
膀子就被人以为胸前订了两颗图钉。
  我对着镜子照了照我的脸,还行,要是一深度近视还死撑着不带眼镜的大龄未
婚多年的男青年兴许还能将就着一咬牙,一闭眼把我娶了朝阳医院门口,我停了车
就拽着胡军,问他,胡军,你丫跟我说句实话,我现在能打多少分儿。
  高原跟胡军他们老没正经的,经常在大夏天里坐我们家胡同口的马路牙子上看
姑娘,打分儿,有时候我也加入他们,按照他们的审美标准评判我自己,我印象当
中的最高成绩是85分儿,那是三年以前了,多少还有点水分,他们亮分之前,我跑
了两站地给他们买冰棍儿。
  “你嘛……”胡军上下打量着我一个遛够,把嘴撇得跟歪瓜似的,“看在咱俩
关系还不错的份儿,我给你个及格分儿,千万别声张,没准儿我出去得被群殴!”
他说完飞似的往病区跑。
  “你好好看看去吧,病糊涂了你!我操!”我在后边骂他,他一边跑一边哈哈
哈的乐,小样儿的,有种你丫别跑啊,看我不废了你!
  我紧追着胡军进了病房,刚要进门,看他又转身出来,刚把门关上,看见我过
来,拦住我,“嘘,别出声儿,睡着呢!”
  我当胸给了他一拳,开玩笑的说,“闪开!我就是来陪睡的,床上没我,他能
睡得着才怪呢!”
  “你别嚷嚷,真睡着呢。”胡军有点儿急。
  “谁在里边?”我瞪着眼珠子问胡军,声音不大,充满杀气。
  胡军一笑,“你是做下病了吧!”
  “切!”我白他一眼,顺手把门推开,张萌萌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眼睛红红的,
高原好象刚发过脾气,像个刺猬似的,头发都竖着。
  “你来了。”高原一看见我,招呼了一句,“提前怎么没打个电话过来。”他
一点不慌乱,语气平和,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把床上的被子往里拉了拉,张开双臂,
让我坐过去。
  我做了两个深呼吸,咽下了一口气。斜了胡军一眼,这突如其来的时间显然叫
他也不知所措,我瞪着他,想杀人。
  “……别看我。”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你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胡军说的无可奈何的,也挺没好气地看
着高原,眼睛都是不满。
  我看到胡军的表情,感到一丝欣慰。
  “没事,没事,你们都别瞎琢磨!”高原特不耐烦地朝我挥手,使唤我,“倒
杯水喝。”
  我还真有点蒙了,难道他最近功力进步这么快,连我都不怕了?我又看看张萌
萌,丫眼睛跟灯笼似的,又红又肿。
  “怎么了你们?”我提出了一个疑问,没理会高原要喝水的请求,看看胡军,
他跟我一样疑惑。
  “没事,没事,跟你说没事了。”高原不耐烦地看着我跟胡军,“快点,我喝
水!”
  高原待医院这些日子胖了点,也白了,一着急,整个面部表情特像个很多褶儿
的肉包子。他的病床上放着七龙珠和阿拉蕾等漫画,和挪威的森林等充满低级趣味
的书,还有一本我极力推荐他看的余秋雨先生写的《文化苦旅》被放在枕头边上,
从书的折旧程度上看,他至少已经看过了三遍,看来这小子多少有点进步,搁以前,
这样的书他打死也不看,每当我充满景仰地提起余秋雨这样我喜欢的学者,他都不
屑一顾,地白我一眼,然后不冷不热地甩过来一句,“可悲呀你,看他的书,那是
个情压抑者。”最后还强调一句,“不折不扣的!”好象他什么都懂似的,特会装
大尾巴狼。
  我看着他,站着没动,胡军推了我一把,“倒水去呀!”
  “凭什么呀!”我叨咕了一句,“我他妈的该他的?惯得他毛病!”
  张萌萌这时候摇晃着小屁股,给高原倒了杯白水,递到高原跟前,高原刚要接,
我大和一声:“不许接!”这一声吆喝得特响亮,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们三个
人,六只眼睛跟听见首长喊立正似的,齐刷刷地看着我,高原看了一会儿,把杯子
从张萌萌手里接了过来,刚要喝,我又喊了一嗓子“你他妈的敢喝?!不许喝!”
  胡军又从背后捅咕我,我抬起腿照着他脚面子跺了下去,胡军一下蹿了起来。
  “不许你喝她倒的水!”我又说了一句,是真怒了。
  我看的出来,高原犹豫着,他想跟我较劲。
  有那么半分钟的沉默,他把杯子放到嘴边,喝了一大口,我真觉得心凉透了,
高原啊高原,我们这回真完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想想我的感受,你爱我我知道,你
怎么就不能哄着我点儿!
  我一跺脚,转身就要离开,刚要走出门口,就听身后“扑”的一声,高原把喝
到嘴里的一口水给喷了出来,喷到我胳膊上,恐怕不光是水,还有口水。
  “我吐了,我吐了……你看你看,初晓,我没喝下去!”高原在后边跟机关枪
似的放了一大串儿,同时,我听见胡军特夸张地捂着肚子开始大笑,一边笑一边指
着高原,“你个傻B ,哈哈哈……”
  我在门口的地方,又转回身去看高原,他正眼巴巴地看着我,见我转身,仿佛
塌实下来了,松了一口气,骂了一句“操,你干脆一刀杀了我算了!”
发表于 2007-8-3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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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書都買了,這有我怎麼不知道?
发表于 2007-8-4 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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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赶紧做事,做好了扭下脖子就趴着看。
发表于 2007-8-5 00: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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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时候看过,看的心里酸酸的
发表于 2007-8-6 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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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两个半天的时间,看完了,心里添堵.
昨晚去上课时,一直想着,为什么到最后,才明白,谁是真爱自己的人.
为何,当初兜兜转转,一直绕圈,难道,真要消失了,才记得他的好?
 楼主| 发表于 2007-8-7 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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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流浪 wrote:
花了两个半天的时间,看完了,心里添堵. <BR> 昨晚去上课时,一直想着,为什么到最后,才明白,谁是真爱自己的人. <BR> 为何,当初兜兜转转,一直绕圈,难道,真要消失了,才记得他的好?


没完呢,我接着发啊。谁消失了?后面看的还要让人心酸
 楼主| 发表于 2007-8-7 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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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高原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张萌萌一走,我就把他从病床上哄了下来,我自己躺
了上去,听着音乐,看着漫画书,高原坐病床前张萌萌刚才坐过的椅子上给我削苹
果,胡军大骂我无耻,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摔上门出去找那俩老太太了。
  “她干嘛来了?”我一边大吃大嚼一边问了高原一句。
  “你瞧你现在这德行,跟个蝗虫似的!”高原拿我欠他八百块钱的眼神特藐视
地看着我,瞧那意思欠的还是美元。
  “我就问你她干嘛来了?”
  他从茶几上又拿了一块苹果塞住我的嘴,“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自信呐!”感慨
着,“这回在医院住了这么些日子,我想明白了好多事儿。”他一拍大腿,“其实
都是今儿早上想明白的……初晓你说,你说人跟人之间什么最重啊?”
  “情。我觉得情最重,别的都是扯淡,别人我不知道,咱俩之间情最重,我要
不是看在这么多年跟你一起的情分上,早把你甩了。”我说的都是实话,经历了这
些事,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真是长大了。其实我跟高原都是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小很
多的那类人,我们俩豁出命在家里打得天翻地覆那会,谁也不会想一想打完了怎么
办,不想,打完了就好了,顶多我不解气,再把他薅过来一通暴打,之后总不忘了
给他揉揉,“高原我跟你说实话吧,前几天我在我爸妈跟前把话撂下了,不管怎么
说,我在今年都得把我自己嫁出去,要是这回咱俩真掰了,前脚你滚蛋,后脚我立
马找个替补,我爸妈挺不容易的……我肯定还想着你,咱俩好歹好了这些年,我是
为他们……”我自己说着说着眼泪就要留下来了,自己都觉得特煽情。
  高原闷着头不说话,他现在也变的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以前他喜欢说话,让
别人听,现在他喜欢听别人说话,小眼睛里闪烁的都是狡黠的智慧,我喜欢,发自
内心的看着欢喜。
  “恩,此屁有理。”他想了一会重重地点了点头,“你终于长大了,孩子。”
他拍了拍我的头,也像个父亲一般,说的语重心长。“小北跟李穹离婚,我自己出
的这个车祸,你又给卷到老B 那破事里头……最近事还真不少。”他总结了最近一
段时间的这些大事,我心里暗暗地想,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高原把头趴在我腿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胡子也不知道多久没刮过了,足足
有半寸长,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鸟窝,越来越像鲁迅了。我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
来,“还别说,高原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有点像八十年代的大学教授!整个一个猛男!”
我一边说着,趁他不注意,拔下了他一根胡子,这小子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哟哟,你干嘛呐!”眼睛立刻瞪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别生气,别生气。”我
赶紧哄他,“你瞧你瞧,说急就急,我不是跟你闹着玩呢吗!”我拽着他又坐回来,
把他像狗似的搂在怀里,手在他的乱发上来回摩挲着。
  “初晓,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
  “你以后能不那样吗?”
  “怎么样了我?少他妈的找我麻烦,我觉得我挺好的。”
  “我是说,脾气,改改。”他在我怀里把头仰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我,那种眼
神特像一条野狗,好容易被人带回了家,死也轰不走的。
  这一刻真安宁,谁也不说话,我感到心跳有点快,高原也是,我觉得这才是真
正的恋爱的感觉。
  “又该给我卖袜子了,夏天的衣服也都是旧的,鞋也该换了,还有回头你给我
买一新的保龄球,说好了,等我出院跟胡军一帮客户到锡华打比赛……”
  我差点没晕过去,每当我刚感觉到一点浪漫,找到点脸红心跳的感觉,他肯定
把我拖回到活生生的生活当中。
  一巴掌打在高原脸上,我没好气地从病榻上跳下来,“我不管,出院之后自己
买去!”
  “有小费!”他立刻用经济来诱惑我,说明他真有点了解我了。
  “一套范思哲!你可有日子没给我花过钱了。”
  高原立马掏钱包,往我跟前一扔,“拿去!信用卡在呢,你随便花!”装得特
像个爆发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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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拿你那信用卡吓唬没吃饱的俗人们!”我白了他一眼,“谁还没见过钱呐。”
我又窜回床上,“先睡一觉再说,估计你妈快回来的时候叫我啊,跟她遭遇就是我
的噩梦。”
  高原对着我屁股打了一巴掌,也爬上床,跟我一起睡。很久没在一张床上睡觉
了了,高原枕着医院的脏枕头,把我搂在怀里,我枕着他的小细胳膊,把脸埋在他
胸口的地方,听得见他的心跳。
  做了个梦,梦见我在大学里,高原站在我宿舍楼底下,用河南话扯着嗓子喊
“安红,鹅想你,鹅想你想的睡不着觉,错错错,是想睡觉……”我一听见高原这
么喊,光着脚丫子就往楼下跑,半夜里,冬天,我穿着背心裤衩,冻得只哆嗦,我
一直跑,一直跑,却怎么也跑不到楼底下,那个看公寓的大妈,在我的梦里特健康,
面色红润,根本就没得什么半身不遂,在后边追着我,叫我回去睡觉,手里用红布
托着一个像耗子一样大小的东西,一边追一边喊,“初晓,初晓,你的孩子,你的,
你的……孩子。”我就停下身来,等她追上,往她怀里看,果然有一个小孩子,像
耗子那么小,粉红色的皮肤,瞪着两个小眼睛,手指头在嘴里吮吸着,一看见我看
他,忽然笑了,挥舞着两只小手,他喊我妈妈,特快乐,兴奋……我感觉自己心跳
加快,然后有一点恐惧,我大喊高原,高原,那个孩子忽然跳进我的怀里,哭着说
“妈妈,妈妈,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我一下子就惊醒了,一头汗。
  高原还搂着我,不断喊我名字,“初晓,初晓,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
  我愣愣地看着高原,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些爱情,我忽然感到很难过,我
想了一会,跟他说,“高原,我梦到你了,还有……还有我们的孩子,他跳进我怀
里,搂着我的脖子,一个劲儿的央告我,说妈妈你别丢下我,妈妈你别丢下我……”
我跟高原描述那个孩子的模样,我说“他长的和你一模一样,很瘦,小眼睛……”
我绘声绘色地跟他描述梦里那个孩子的模样,双手学着梦里的样子缠绕在他的脖子
上,不停地重复那句“妈妈,妈妈,你别丢下我。”
  最后我没心没肺地嬉笑着说,“真逗!好玩!”
  高原的脸色忽然之间就变了,一眨眼功夫眼泪就流了下来,把我搂得很紧,说
初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想要那孩子。
  我面背对着高原,他就那么抱着我,听我给他讲我做的梦,讲到孩子,我的眼
泪默默地流下来,嘴里却说“没事,没事,不就是一小崽子吗,赶明咱要是闲下来,
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一窝一窝的生!”高原哭得特别可怜,一个劲儿的检讨“我
不好,我不好,要是我那个时候同意结婚,他就不会跑到你梦里求你把他留下了…
…”最后我还是没忍住,转过身打了高原一巴掌,我说都赖你,都赖你,最后我们
抱头痛哭。
  关于那次怀孕,的确是个意外,那个孩子在我们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到来了,
我在最快的时间里做出反应,我跟高原商量结婚,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我就有勇气
把他生下来了,不结婚我也想生,高原不让,死活不同意,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能
使的办法都给我使出来了,最后为了保持我们纯洁的同居关系,我屈服了……
  我们正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就听背后我妈说话的声音,“作孽呀你们俩个真
是……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跟家里说,你们,你们真是作孽呀,两个祖宗……”
  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看见我妈和高原他妈,还有胡军
三个人站在门口的地方,老太太气得直打哆嗦,脸色蜡黄,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
再看看高原他们家户主,也没了那股子嚣张劲儿,眼圈也红着,看得出来,她强忍
着没落泪,胡军戳在门口像根木头。
  “哟哟哟,俩老太太都够煽情的啊!”我赶紧跟她们打哈哈,走过去,把我妈
眼角的眼泪给抹掉了,搂着她肩膀说,“这我得批评你两句了啊,你也忒脆弱了…
…”
  我妈甩手给我一大嘴巴,把我打蒙了,看她下手这么狠,不是一般的恼怒,我
捂着脸,站在一边,没喊疼也没哭,什么也不说,房间里安静地像个停尸房。
  我妈给了我一个嘴巴之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让我当着高原和他妈的面儿给
他们一个交代,为什么叫一些不三不四的小流氓开车把高原撞成这样。
  我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高原他妈跟我们家老太太探讨了这件事情,并且着实
把我们家老太太奚落了一顿,我妈这么要强的人,她一辈子光明正大的做事,最不
能容忍的就是别人奚落她,高原他妈这招还真狠,既打击了我们家老太太的气焰,
叫她在她面前横不起来,又激地我妈恼羞成怒对我下手……真他妈狠!当年皇军什
么样啊?
  在人前,我妈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跟她顶撞,我知道她心里窝火,又刚好听到了
我跟高原的对话,心肯定在滴血,我什么也没说,坐在病床上耷拉着脑袋。
  我妈又逼进了一步,“你跟沈老师说,初晓,你要不把这件事情交代清楚了,
你就别回家……今天我就要你一句话,是还是不是,是你叫人干的,妈把你送到公
安局,不是你干的,你跟妈回家……你爸妈养活你一辈子……”
  “你是个不分黑白的混蛋!”我听我妈这么说,心里实在难受,跳起来打了高
原一巴掌,之后又对他妈说,“你也是。”说完了,我拉着我妈的手,我说妈,我
跟你回家,不是我。我妈一听,眼泪又下来了,伸手在我脸上刚才她打过的地方来
回的摩挲着,问我,疼不疼,我搂着老太太肩膀,实话实说,疼,我回去就告诉我
爸……
  “初晓……”高原一下子蹦到门口,堵住我们的去路,“别走!”他使劲拽我
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拉,我使劲挣扎着,“初晓,你听我说,我知道了,不是你,
我真他妈的不是东西,我怀疑你,我知道不是你……”
  他说得特肯定,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
  “张萌萌。”几双眼睛一齐盯着他,高原蹦出了这三个字,“她今天来,就是
跟我说这事儿的……”
 楼主| 发表于 2007-8-7 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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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张萌萌是低着头走出高原的病房的,我只在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她红灯笼一般的
双眼,感觉她的整个人,有点浮肿,我觉得她有些可怜,一个挺好的女孩儿,怀着
一个挺好的当演员的梦,只有靠陪男人睡觉去实现了,我甚至想,如果她能像奔奔
一样,把卖淫当成一个事业,并且干的鞠躬尽瘁的,可能她会比现在快乐一百倍,
为什么人要有崇高的梦想呢?比如当演员。
  张萌萌走出去的时候,我跟胡军,高原三个人默默看着,我忽然就想起了张楚
的一首歌儿,姐姐。
  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班那些瘦得跟麻杆似的男生们,一到冬天下雪的时
候,就跑到实验楼的楼梯口坐着,野狼一样的在雪地里嚎叫,他们的声音已经飘到
了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当张萌萌红着眼睛在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就想起
了,我们班那个已经在车祸里死掉的,很瘦,很腼腆,却能在任何时候旁若无人放
声高歌的喜欢张楚的男生,他总是在嘴里唱:感到要被欺骗之前,自己总是做不伟
大,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是想人要孤单容易尴尬,面对我前面的人群,我得穿过
而且潇洒,我知道你在旁边看着,挺假……
  想着想着,我居然小声地哼哼了出来,我哼唱到:姐姐我看见你眼里的泪水,
你想忘掉那侮辱你的男人到底是谁,他们告诉我女人很温柔很爱流泪,说这很美…

  高原听到我唱歌,恶狠狠地瞪着我,我看他还病着,又是冷战刚结束之后的缓
和期内,我没好意思再揍他,立刻闭了嘴,爬到他病床上去了。
  我想,原本高原是不想告诉我张萌萌今天来的目的的,要不是中间这两老太太
从天而降,高原不会告诉任何人是张萌萌找人撞的他,他这种人遇到这种事就喜欢
死扛着,说到底,他是怕我奚落他,怕被我看了他的笑话,要不是为了我,要不是
为了我们,要不是因为我妈抡圆了给我的一个嘴巴,这个秘密肯定就烂他肚子里了。
  胡军使劲地清了清嗓子,像往常一样的,他在高原最需要他说点什么的时候说
话了,“两位阿姨,走,我带你们出去散散心,甭跟他们俩这较劲,回头自己生一
肚子气,这俩又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干嘛呀!走……”不由分说,胡军把俩老太
太拽走了。
  一下子就安静了,仿佛一锅沸腾的水里突然被人加了一瓢凉水。
  值班医生来了,大概又有病人被我们的争吵吓出了毛病,他进来一看,病房里
只有我跟高原两个,安静地跟停尸房似的,没说话,关上了门又出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咣当一声把自己摔到病床上,问高原,“你能不能让我省点
儿心?你要是没钱给小费,你跟我说啊,我找张小北借点钱,给足了她,你也用不
着受这份罪了对不对?”
  高原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乜斜着看我,及其不满意地看着我。
  本来好好的,睡觉做了个噩梦,接着又冲进来俩老太太跟这搅和着打架玩,我
真是累了,什么也不想再多说,倒床上又睡过去了。
  恍惚地,我听见高原和一个什么人说话,偷偷张开眼睛,感情是贾六,我在心
里斗争半天,该不该爬起来,跟贾六说点什么,想起那天我跟个女土匪似的冲进事
故科的办公室把贾六给举报了,我就有点脸红。
  俩人说了点没用的话,贾六又交代高原好好养病什么什么的,就回去了,我一
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盯着那扇被贾六刚刚关上的门。
  高原也不说话,看我愣了半天,问了我一句,“你发什么呆呐?”
  我下了床,趿拉着鞋,走了两步,在椅子上坐下,系鞋带。
  “要回去啊?”高原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我恩了一声,算是回答。“那回咱俩
在图书大厦你不是买了好几本余秋雨的书吗?明天再给我带一本过来吧,这本看完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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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件洗的有点褪色的大背心,坐在床上,两条小细腿晃来晃去的,我系上鞋带,
斜了他一眼,学着他以前说我的口气说到,“那是个情压抑者,看他的书恐怕不会
给你带来什么好心情吧!”
  “别说,有时候你还真随我。”高原凑过来,双手捧着我的脸,看了半天,让
人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这小子变的温柔了,不再像个孩子,我骨子里其实特别喜欢
高原现在这样,比较深沉的凝视我的脸,感觉上,相互凝望的眼神里,充满爱情。
“左边脸上发现两颗青春痘,有一个刚要冒出来。”高原说的特别严肃,气得我差
点挥手给他一大嘴巴。
  “妈的,少跟我贫啊!”我站起来,往外走,停在门口,“给你个任务,催着
点你们家老头,把那件事赶紧了结了。”我说的是那件正负极惹出来的事,老B 都
快疯了,我没她那么厉害,也快了。
  “你瞧你现在这脾气,跟个村长似的。”高原在我后背上打了一巴掌,把我送
出了病房。
  我满打算在胡同口遭遇一把贾六的,我开车到家才晚上七点多,那帮开黑车的
又围在一起玩扑克,报纸和几个茶缸子在马路边摆了一遛,就是没见贾六,停了车,
我跟一个平常跟贾六关系比较瓷实的哥们打听,贾六这会怎么不在啊?那哥们跟我
说贾六拉着他小蜜去长富宫搓大饭去了,我一边停车一边还在寻思,神速啊,两个
月没见着,我们工人阶级也开始嗅蜜了!社会主义还有希望吗!话又说回来,这男
人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样,都当自己是大款了,贾六之前要请我吃个煎饼我都觉得他
真够意思了,最放血那回是请我在希尔顿撮了一顿日本菜,还是因为钱来的太容易。
  刚把车停好了,我就接到胡军打来的一个电话,说带那俩老太太去鬼街吃羊蝎
子了,刚给送回去,我问俩人还相互较劲吗,胡军哈哈笑着说,放心吧你,俩人革
命友谊算结下了,放下电话我就想,我们家老太太也真没追求,一顿羊蝎子的功夫
居然跟那老太太成革命战友了。放了电话掏出钥匙刚要开门,张小北门神似的在门
口站着,把我吓了一大跳,自从那会被两民警同志在家门口给抓个正着之后,我就
落下了这个毛病,看见站门口的人心里就哆嗦。
  “你这干嘛呢?”我没好气地问了他一句,往前又走了两步,看清楚张小北一
脸的萎靡,酒气熏天,这孙子又高了,我白了他一眼,“你现在可够牛B 的啊张小
北,这革命的小酒是天天喝啊。”一边说我一边拿了钥匙开门,被张小北一把推开,
整个身体结结实实撞到了墙壁上,胳膊一阵发麻,我刚要发作,张小北指着我破口
大骂,“初晓你别他妈的装得跟圣人似的,谁你都敢拿过来吆五和六儿的,你丫也
不想想,你算他妈老几啊?……我告儿你啊,痰盂儿什么德行我心里有数,你?还
差点儿……”一边数落我,这孙子一屁股还就坐地上不起来了,喝多了的人有一个
共同的特点,就是一句话能絮叨上百遍,有点像电视里某些镜头里设计的回声,张
小北耷拉着脑袋,一遍一遍跟那重复“你还差点儿,你还差点儿……”
  我也一屁股就坐地上了,自己点了一根烟,默默地抽着。
  我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李穹那回拽着我出去喝酒,喝高了那回的情景,她苦闷
地咽下一口酒之后对着我深沉地说到“酒是穿肠的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初晓,
你听听,这话说的多好啊,多好啊……”我忽然觉得特别痛苦,使劲闭上眼睛,却
怎么也甩不掉李穹的影子和她的近乎绝望的声音,我想我是不是也需要喝点酒了。
  拿钥匙开了门,我把张小北拖进屋里,找出上回他灌我的时候喝剩下那半瓶醋,
捏着张小北腮帮子都给他灌进去了,没几分钟,他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吐得那叫
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一会儿的功夫,在片刻的沉寂过后,我听到洗手间里传来的张小北悲哀的呜咽
声,断断续续的,继而,是哗哗的水声,这个蠢货为了掩盖他的眼泪把淋浴器打开
了,一直以来,他都太看中男人的尊严,那些哗哗哗哗的流水声,掩盖着一个男人
绝望的受伤的心。我想起许多年前那个美好的早晨,当我终于决定屏弃与张小北安
定的情感,决意去追逐我骨子里向往着的所谓的不俗的生活,并且坦率地告诉他我
的决定的时候,张小北展现给我一个来自男人的特有的宽容的笑,用手轻轻地捏了
捏我的脸,若无其事地说到“你这样的女人太闹腾,这么不省心,不娶也罢。”这
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敢告诉他,其实我当时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我坚信,当他转
过身进了洗手间的时候,那些哗哗的水声,同样掩盖了他的泪水,掩盖了他不再坚
韧的心……想到这些,我的心中一阵微微的抖动,十分酸楚。
  我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踹开洗手间的门,我想看看张小北哭的模样,我不
知道是否他流泪的模样也像李穹或者高原那样让我心碎。
  张小北躺在浴缸里,脸上盖着毛巾,热气腾腾地洗澡水顺着脸上的毛巾流下来,
他听见动静,把脸上的毛巾拿下来,露出通红的眼睛。
  我们对视了足足有两分钟,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丫装什么孙子啊,
想哭就痛快哭,躲浴缸里掉什么眼泪啊!”
  “你管呢?”他说得有气无力地,伸手把帘子拉上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初
晓,跟我结婚吧。”张小北的声音颤抖着,伴随着水声一齐灌进我的耳朵里,“我
跟你说真的呢,结婚吧,跟我。”他又重复了一遍,把水关了,周围一片寂静。见
我不说话,他继续说到:“你跟她们不一样,我对她们跟对你没法一样,你他妈的
从一开始就让我死心塌地听你的话,你说不跟我结婚,我听你的,不结,之后你又
说李穹不错,搞丫,我听你的,把丫鼓捣到手了……”
  “张小北你别他妈的死不要脸啊,全世界就属你最不是东西,到现在你婚也离
了,李穹也让你甩了,张萌萌你也玩够了,你还想怎么着啊?”我气坏了,顺手抄
起洗漱台上的香皂朝张小北的方向扔了过去,被浴帘挡住,掉在地上,一直滑到马
桶旁边。
  “我跟你闹呢,就你这样的,打死我都不娶!”张小北像换了个人,声音特别
坚决,“别站这好不好,我来你这一回你就想占我一回便宜……”
  “德行!”我咬着牙骂了一句,把门摔上退了出来。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个娱乐节目,李穹当嘉宾,电视里看她十分漂亮,她跟一个
现场的观众合作玩二人三足的游戏,非常轻盈,另外三个嘉宾都被他们远远的甩在
了身后,到达了终点,她和那个观众拥抱了一下,笑得很灿烂,我不知道她做了演
员之后是不是真的比以前快乐,但我想,至少她获得了一种金钱以外的满足。
  我给李穹打电话,通了,她正在青岛拍片子,我说李穹我刚才在北京台的一个
综艺节目里看见里当嘉宾了,你现在可比从前漂亮多了,李穹反问我是哪个综艺节
目,我说就是现如今中国最红的女主持人主持的那个,她就很高兴地说,哦,是那
个啊,那天那个主持人有点烦,去参加了那一次之后再请打死也去了,并且问我现
在怎么样,我跟她说我在家看电视,张小北喝多了,在洗手间吐呢,我没好意思说
张小北在洗澡,李穹一听立刻就笑了,虽然她极力掩饰,我还是觉得她的笑声里充
满了讽刺,她说:“初晓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你跟张小北不简单呐……张
小北连做梦的时候叫的都是你的名字,我跟他睡了这几年,也不知道听他喊过多少
遍了,前年有一回,是一边哭一边喊的,我都给你记着呢初晓。”我说李穹扯淡,
李穹就哈哈哈哈地笑着说:“初晓今天我跟你说句实话,我跟张小北离婚不为别人,
就为你……这么多年了,在张小北跟前,你他妈就明里熄火,暗里煽风,我恨你恨
得牙根都痒痒。”她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我再打过去,她已经关机了。
  我把酒柜上的杰克丹尼拎了出来,对着瓶口一口气灌下去小半瓶,长长地打了
一个嗝之后,我恍惚着看见张小北从洗手间出来了,忘了我对着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我就睡过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8-7 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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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初夏早晨的阳光很刺眼,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连鞋也没脱,昏昏沉沉的感到
头重脚轻,像昨天晚上被谁用锤子砸过一般。
  我晃晃悠悠地进了厕所,抱着马桶一阵狂吐。每次我喝醉了,只有吐过了才能
真正清醒过来,心里才能觉得舒服,吐过之后我又洗了澡,然后一头扎进沙发里,
跟又死过一回似的。
  手机响,我看了看号码,是大米粥,叫我给断掉了,又响,我又按断,我心说
孙子们怎么一个比一个执着啊,你再打一次,我就把电池抠出来。果然电话就不响
了,改发短消息了,我看了一眼,“姑奶奶,快给哥们回电话,急事。”滚蛋吧你,
我想着,妈的像这种混迹文艺圈的大流氓最急的事莫过于找不到姑娘。
  喝了点热水,舒服多了,我打开电脑开始上网,在键盘上挥舞着我的鸡爪子一
头扎进一个叫北京之颠的聊天室,我用GUEST ,一进去我就看见一个挺有意思的名
字,“我与你硬件相同软件不同”一看这又是个IT行业里捞饭吃的主儿,赚着大把
大把的钞票不说,还意淫我们人民的大脑,我一下字冲上去,揪住这家伙就问“你
什么配置啊?”他显然没想到我能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过了片刻,反问我,我
的硬盘坏了,部分重要文件丢失,怎么办?我心里暗笑,着小子还真有意思,又问
他,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文件,有多重要,他说是EXE 执行文件,爱情程序,我说既
然坏了就把硬盘格式化吧,所有文件重新安装一遍,他说他特别后悔,就应该把爱
情文件留个备份,要是当初考到软盘里就好了,最后我又问他究竟是因为病毒感染
还是文件本身就不完整,若是有病毒就杀毒,若是文件本身的问题,还是赶紧卸载
吧。
  我送出去这行文字之后,点燃了一只烟,思索着我们刚才的对话,思索着我自
己的爱情。我拼命地回忆昨天我喝完酒之后跟张小北都说了什么话,怎么想都想不
起来,可以肯定的是,我说了很多,好象声音还特别大,很激动。
  我想可能我们每个人都像一部电脑,相同的配置,安装了不同的软件,有不同
的用途。我本人这台电脑安装了许多的编辑软件,好象就专门用来做文字处理的,
高原是用来编辑图象的,张小北应该算一个大的数据库,李穹就像一台486 ,退回
10年以前刚有486 的时候,一万多一台,用惯了386 的人们都会感觉再没有比486
速度更快的电脑了,谁也不知道奔腾处理器是什么东西,现在,李穹这台486 的硬
件被换到一个新的外壳里,看起来像是一台新电脑,但许多软件根本不能安装了…
…我想起奔奔,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如果我们都是电脑的话,奔奔也是,她
是一台服务器,不知道在这个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刻里,她有躲在哪个没有光的角落
里睡大觉,,我有点想她。
  就在我思索着这些有深度的问题的时候,那个“我与你硬件相同软件不同”已
经发了很多个消息给我了,他一直在问我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回答他的问题,我老
实地告诉他,我在发呆,想一些关于电脑的问题,我把我刚才心里所想的东西都说
给他听,他觉得有道理,他说他自己就好象是一台性能不太好的笔记本电脑,被一
个喜欢台式机性能又觉得拎台笔记本特牛B 的伪知识分子拎来拎去的,看那意思,
他的郁闷也不亚于我。
  我就坐电脑边上,从早晨一直跟那家伙聊到中午,感觉真有共鸣,后来他说要
不咱见一面儿吧,不为别的,就为这么多人当中咱俩能遇上,说了这么多平日里说
不出来的话,我说要不咱先通个电话吧,我告诉你我手机电话,他说不用了,他也
是有家的人,留电话兴许还麻烦,就下午两点,秀水边上一个咖啡店里见面聊聊吧,
我一想反正下午也要去趟朝阳医院,去聊聊也没什么,反正现在我周围的这些鸟人
们一个都不能让我省心,我早就想好了,等哪天我真火了,怒一回给他们看看,够
他们喝一壶的!最后他跟我说他穿一件褪色的红背心,黑的牛仔裤,问我穿什么衣
服,我瞥了一眼衣架上挂着的高原的一件蓝T 恤,我说我也穿条黑色牛仔裤,兰色
T 恤,前边有一咸蛋超人的卡通图案,他说那就下午两点,不见不散。
  关了电脑,我又把自己甩到沙发里窝了一会,迷迷瞪瞪的,一想起下午这场约
会,我隐约还有点兴奋,想象那小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弄出点别的什
么事来,很久以前,有个女网友曾经打电话像我诉苦,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去见一男
网友,到现在了,我再没在聊天室里见过她,她也再没有打过电话过来,不知道他
们见了没有,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说实话,她真的很丑。
  沙发上窝够了,给大米粥回了一个电话,他一接电话就冲我嚷嚷:“初晓你真
操蛋!打那么多电话怎么接啊?”
  “我忙啊,怎么着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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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你这一忙,差点耽误了大事儿!”大米粥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文化
公司林老板的一个哥们儿,一香港导演,前儿去姜母鸭吃饭,也不知怎么,就看上
小赵儿了,你去给说说?”
  “别操你大爷了!”我一听大米粥说这话,我真是打心里愤怒,“你们丫的别
正天仗着有俩糟钱就净干些欺男霸女的缺德事儿!小赵儿要是你妹妹你也这么干,
谁没有父母啊!”我一激动,把奔奔同志的口头禅给出溜出来了,我想,要是奔奔
知道这事也会这么骂的,我忽然发现,其实奔奔是个好人,起码比我,比我们这群
人活的实在。
  大米粥半天没说话,又叹息了一声,“我也知道这事不好,你也得问问人家姑
娘的意思不是,万一人家愿意呢,怎么说这也是个机会,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还碰不
上呢……你怎么知道人家要什么,没准人家感激你一辈子呢……”
  这回轮到我不说话了,我在想大米粥说的这翻话,我觉得有道理,我真是不知
道人家姑娘怎么想的,我最后答应大米粥去问一问小赵儿的意思。
  我临出门的时候换上了高原的那件印有咸蛋超人的兰色T 恤衫,把头发随便的
往头顶上一绑,用个卡子给别了起来,看着镜子里我自己的模样,再怎么打扮也有
点老黄瓜刷绿漆有点装嫩的感觉,跟小赵是没法比。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喜欢发牢骚
说自己不够好看了,我心中牢记胡军的一句话,“好事儿不能让你一人占全喽!”
他总拿这句话开导我,他说有人是靠脸蛋儿吃饭的,当然就漂亮,初晓你是拿笔吃
饭的,你再长漂亮了,别人怎么活啊,我一想也对,可是奔奔又漂亮,又年轻,她
还有满脑子的思想,所以上帝偏爱她,不光让她用自己的身体去吃饭,也用别人的
身体去吃饭。
  下午两点,我准时到了贵友大厦旁边的一个咖啡厅门口,逛秀水的那些老外一
个一个兴致勃勃的,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满足的贱笑,我看着就厌恶,停车的时候
差点跟一辆不知道哪个使馆的车撞上,那孙子咣当一个一脚刹车把车停下来,指着
我叽里呱啦一通数落,责任不在我,我下了车冲他就过去了,用英语问了他一句
“你他妈的怎么回事啊?”还没等怎么着呢,警察就冲过来了,嘴里冲我吆喝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皱着眉头,装得跟个刁民似的斜着看他,警察自从换
了服装以后怎么看怎么像内战时候的伪军,我说“你问谁呢?你没看见他别我?”
警察很严肃,我对警察真是没什么好印象,他们只要看见开车的,就好象谁都欠他
们二百块钱似的。
  “我都看见了。”他先跟我说,接着有用英文跟那洋鬼子不知道说什么,我一
想,人民警察现在英语普遍都过四级了,要不怎么说伟大祖国发展快呢!我就看见
那家伙硕大的身体矗立在那里,不住地对警察摇头摆手的,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看那意思再说下去,他就敢对警察动手了。最后警察急了,向我走来,嘴里叨咕着,
“我操,这傻B !”虽然声音很小,还是被我听个清楚,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忽然觉得人民警察真可爱,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光辉万丈过。
  “你走吧,真拿他们没辙!”交警同志苦笑着,“他就是使馆里一作饭的你也
惹不起,走吧你!”
  我还是哈哈地笑着,说别呀,有他怕的。我掏出电话,给高原一个同学,现在
在北京台工作的一个哥们打电话,他们做新闻栏目,不分白天黑夜,好几拨人整天
抗着摄象机满北京流窜,拍点什么好人好事,或者突发事件,我电话里跟他说,快
来,贵友旁边外国人打警察。
  扭头我跟交警说,“回去接着跟他侃,我让他再骂人,有这孙子好看的!”
  “走吧,走吧,你赶紧走!”他对我摆手,“这事遇上的多了,真拿他们没辙!”
说着也对着那外国人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他缓慢地将车移动了一点,开过警察身
边的时候,突然摇开了玻璃,对着人民警察伸出了中指,嘴里不停地问候着警察同
志的母亲。
  我刚要正义一回,抬眼看见高原的哥们就在对面的便道上,指挥着抗摄象机的
记者抓紧记录着这哥们的丑态,我对着老外指了指对面,他看见了摄象机,立刻没
P 了,看来是个人都不会不要脸。我天生是个当导演的材料!
  我趁着乱劲儿,停了车找到了那家咖啡馆,钻了进去。
  一看就是专门宰使馆那帮鬼子的地方,装修特别考究,一进门,闻到一股咖啡
的香气,一水儿的英文报纸和杂志,我环视四周,有几个位子上坐着几对男女,轻
声细语地在交谈,在最里面,光线比较暗淡的地方,我发现了一个穿红色背心的背
影,我心里动了一下,还是斗胆走了过去。
  高原一看见我也吃惊不小,仿佛被电到一般,我们俩大眼儿对小眼儿地看了一
会儿,他特别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怎么阴魂不散啊。”我含笑看着他,坐下
来,他又横了我一眼,瞪着眼睛问我:“怎么又穿我背心儿啊,不是告诉你了吗,
不好看,不好看!”高原现在的样子特别可爱,纯洁得一塌糊涂。
  “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了?”他一脸斗争地问我。
  “别笑了,别笑了!”见我只是笑,他挥手在我脸上比画了一下,“真是的,
你就是阴魂不散!”
  “是不是特别庆幸自己当时那些憋了很久的情话没说出口啊,你老师交代!”
  “谁呀?!”高原又开始瞪眼睛,“我这可是头一回!哎,你说实话,是不是
老这样跟陌生人见面啊?”他充满怀疑地笑着看我。
  “对毛主席保证,头一回!”
  “算了,我原谅你这回吧。”
  “嘿,你别找事啊,我还没问你呢!”
  “看来我这辈子是甩不掉你了,他奶奶的,我就这样也没逃出的魔爪!”高原
说的特别悲戚,“我可不是想出来干坏事啊!”
  他说这话我倒信,我跟他要电话的时候,我记得他发的来的消息当中有一句是
说,“我是有家的人了。”想到这些,我有些得意,抓着他的小细胳膊,“走,凯
宾斯基,你请我吃西餐!”。
 楼主| 发表于 2007-8-7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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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晚上,我到姜母鸭,我把大米粥交代我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小赵儿说了,这个四
川女孩还像从前一样特别腼腆地跟我笑,红红的脸颊上充满着青春,她低头不语,
像是在仔细地思索。
  “这种事情你自己拿主意,我也是受人之托,其中的利弊我想你也清楚……”
我一边说话,一边觉得脸红,仿佛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我找到一种当老鸨的感觉,
一想到这些,我赶紧闭了嘴,想找一没人的地方抽我自己两个嘴巴。
  小赵微笑着,问我:“初晓姐,那我要是和他好了,我能把他带回老家叫我父
母看看吗?”
  我的心中一阵抖动,心脏像被人用手使劲捏了一下,隐隐做痛。
  “小赵儿,这种人是不会真的和你好的……”我面前是小赵刚给序好的茶,冒
着热气,很香,“这种人,他……这种人没感情,不是人。”
  小赵哈哈地笑起来,她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特别漂亮,我想我要有这
么一个妹妹,我得有多疼她啊,我又想到我妈要知道我干这种事情,我出了家门直
接就得叫人送进残联。
  胡军带着一帮朋友来吃饭,看见小赵和我坐着聊天,冲进来笑嘻嘻地捏着小赵
的脸,被小赵躲过,扬起手来打了胡军一巴掌,“讨厌,老捏人家脸!”小赵脸更
红了,胡军看着她的模样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笑的很满足。
  “我妹妹最近又漂亮了啊,尤其叫某些绿叶那么一衬托……”他坏笑着看我,
我白他一眼,“诶,对啊,你干嘛来了。”他问我。
  “你管呢!瞧最近把你美的,你这十年的夙愿总算实现了,什么时候请客啊?”
我想把话题岔开,十年的夙愿是指他对李穹的感情。
  胡军嘿嘿地笑着,“走啊,一起吃点儿?”他指了指包间的方向,“都是关系
不错的客户,一帮地方台的朋友。”
  我摇摇头,“我还是不去了,过几天得去新疆写本子,回去归置归置。”我起
身,往外走,又回过头来嘱咐小赵,“今天姐姐跟你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咱不理
那种王八蛋!”小赵含着笑点头,将我送到门口。
  我刚坐到车里,胡军电话就追了进来,劈头盖脸地一通骂:“大编剧你现在出
息了啊,丫的你把我们劳动人民不当人是不是啊?操,你也是个女的,要是你有个
妹妹,你将来有个闺女,你也这么干?!你他妈的真混蛋……”我静静地听着胡军
狗似的咆哮,一言不发,我知道小赵儿肯定把我跟她说的话跟胡军说了。
  “……我他妈的要跟高原说了,高原肯定抡圆了抽你大嘴巴子……”我一听这
句话,心里一激灵,高原肯定不敢打我,可是我就是特别害怕让高原知道我干了这
么龌龊的事。
  “我告诉你初晓,我拿小赵当自己亲妹子似的,你不拿自己当人我管不着,你
拿我妹妹不当人……你,你忒死不要脸了你!”
  隔了一会儿,胡军喘了口气,接着批判我,“初晓儿,你真他妈堕落了,简直
……简直肮脏,高原就是瞎了眼才将就你这样一个人渣……”
  “胡军儿,当初高原跟张萌萌睡觉的时候,你也像这样骂过他吗?”
  我问了这一句之后胡军就消停了,男人总是用双重的标准衡量周围的人们,宽
容永远留给同性。
  回到家,我开始整理行装,我准备去新疆完成剧本的写作,两三个月才能回来,
正好高原的片子也要开始拍摄了,他后天出院,大后天有一个开机仪式,这一忙又
得小半年,我想,可能我真的已经熟悉了我与高原之间聚少离多,任想念在时空穿
梭的日子,每当我们都很忙碌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会空前的瓷实。
  我知道胡军不会把小赵的事告诉高原的,我想,可能他并不是为我着想所以才
在高原面前缄默,他不说,多少有些无奈的意思,他比周围的任何人都知道高原永
远赢不了任何与我之间的较量,可是一种来自我内心的谴责和孤独却让我感到强烈
的不安,第二天的一大早,我给高原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事情,他还
没有完全清醒,只是含糊地答应了几声,我以为他根本也没听进去,我就把电话给
挂了,到了11点多钟,我正给他整理衣服的时候他又把电话打回家来,特别语重心
长地跟我说,以后这样的糊涂事还是少干,好心办坏事的感觉肯定特别难受,这个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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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原真是学会了宽容,他对我越来越有耐心了,要搁以前,他不像胡军一样跳
着高儿的跟我大吵一架,把我阴损一顿肯定不算完,别说,他越来越像张小北了。
  我不知道高原他们家老头到底跟他的局长学生说了什么,奔奔的案子似乎有点
不了了之的意思,至于老B ,花了大把的银子赔偿给原告的家人,息事宁人,总算
人家也不追究了。
  虚惊一场,收到奔奔不知从哪打来的电话,我正要出门去参加高原新片开机的
发布会,她在外地呆烦了,一门心思地想回北京,当我告诉她事情已经过去,可以
继续回到北京发扬她的性产业的时候,这个可爱的小姐妹兴奋地哇哇大叫,然后感
慨到:“我的尊贵的首都的嫖客们呐,你们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颇有点胡汉三
又回来的意思,她似乎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心情一好,奔奔电话里跟我聊得特别起劲,我不停地看表,最后跟她说我得去
昆仑饭店参加高原的新片开机仪式了,丫的奔奔一听昆仑饭店立马就跟喝了兴奋剂
似的,“我操,昆仑饭店,那是我久违的根据地啊!不是跟你瞎掰啊,生意最忙的
时候,你妹妹我一气发过三十个小姐到那边接待一个什么台湾的鸟旅游团,谁他妈
的说台湾同胞不想回归祖国啊,我操,那帮孙子自从那回之后,回归过不下四五趟
了……”奔奔一说这话我差点一口气背过去,连连跟她求饶:“妹子,求求你放过
姐姐这一回成不成?说话这就得出门,刚才一听你做工作总结,一杯子热水,全撒
脚面子上了……”奔奔就哈哈笑着跟我说明天就回来,跟我见面是没时间了,只得
等她把该忙的都忙完了,再跟我会晤,我连连表示感谢,“我谢谢您了姑奶奶,你
回来了我该走了,就等着你的业务蒸蒸日上的时候,姐姐回来请你搓饭!”
  奔奔一听我要离开,问我:“操,那你什么时候回归啊?应该挺快的吧,也不
用跟那帮台湾农民似的跨越海峡才能进北京……”她说到这我的脑袋里已经又开始
嗡嗡做响了,“我还想着过些日子是姥姥生日,她好歹也认识几个字,就喜欢你这
样的文化人,我本来还想带你去看看她,也让她老人家知道我好歹跟文化沾点边儿
……”
  “姥姥”是把奔奔从大街上捡回家,又养大的一个老太太,最早的时候我听贾
六说起过,算起来,老太太应该八十多岁了,贾六说他以前拉着奔奔来看过老太太
一次,去年的什么时候了吧,可能就是因为做了一辈子善事,老太太身体特别棒,
头不昏眼不花,一个人住在南城一四合院里,贾六说不管奔奔在哪,干什么,老太
太家里总不断人,都是跟奔奔相好的姐妹和哥们来看老太太,我记得我当时听到贾
六说这话的时候,着实在心里觉得奔奔是一有情有意的江湖儿女,但贾六形容奔奔
最多的还是那句“丫坏得能掐出水儿来,枪毙十回都该够了。”
  最后我答应奔奔,推迟一天再出发去新疆,先跟她一起去看看姥姥,这样她才
欢天喜地地放了电话。
  高原的发布会做得像模像样的,很多圈子里的朋友或者师兄弟来捧场,从医院
刚出来就站到镁光灯底下,高原的脸显得有点苍白,他介绍他的女二号出场,那是
个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姑娘,个子很高,很腼腆的笑,露出深深地两个酒窝,说实
话,这个女孩没有张萌萌长得那么好看,也许因为有点紧张,她的整个人显得有点
木纳,同样是美丽,她的美丽却不生动。
  很多记者向高原和他的演员们提问,他们对这部戏信心十足,我觉得相信这次
高原会成功。有人问起高原女一号为什么没来参加今天的仪式,高原说她还在另外
的一个剧组里面拍戏,可能晚一点赶过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女一号是谁,心里
还真是有点期待着能快点见到。
  说实话,在高原的工作上我基本不怎么关心,我来参加他的发布会也只是以一
个普通的朋友身份,除了圈子里比较要好的几个朋友,没有人知道我跟高原的关系。
著名演员何希凡先生也来了,他看见我就笑嘻嘻地走过来,说初晓,你看人家高原
多风光啊,你老公要是成功了,你这好日子也就算来到了。我说滚蛋吧,他成功是
他的,我的好日子可是我自己捞来的,大米粥特诡秘地跟我笑,拉住从我们身边走
过的胡军,“呃,胡军,你说初晓这样的女人是不是要不得,他老公要是成功了她
觉得跟她没关系……”胡军乜了我一眼,嘿嘿了两声,就走到另外一圈人中间去了。
自从小赵那件事情之后,我在胡军的眼里轻如鸿毛,还好,我也装的跟不怎么在乎
似的,起码胡军没看出来。
  人群当中有一点躁动,原来是张萌萌来了,高原清了清嗓子,向在场的人介绍
到:“下面隆重向诸位介绍女主角张萌萌小姐。”随着镁光灯的闪烁,张萌萌妩媚
地笑着向所有的人致意,我相信她站在高的地方看到了站在角落当中的我。
  如果一个人很意外地知道一个明知道自己不会意外的事情,是一件绝对绝对没
劲的事。我不知道又是哪个神仙为张萌萌出头,让她进了高原的剧组,我隐隐地感
觉到这次高原将获得巨大的成功,他不笨,如果没有一个让他足够成功的理由,他
不会重新让张萌萌回到他的剧组里,高原能屈能伸,张萌萌为了能成为明星,能把
自己豁出去,这样的搭档在文艺圈里打拼,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我一点也不对高原提前没有向我提及张萌萌回到剧组的事情感到气愤,工作上
的事情我们从来泾渭分明,我特别放心这次高原与张萌萌绝对只是工作上的关系,
要说证据我还真拿不出来,仅仅凭着我的直觉。
  我自己的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张萌萌说了什么话之后周围的人开始鼓
掌,很热烈,于是我也跟着鼓掌,我操,这欢声雷动的感觉肯定特别好,高原的眼
光在人群当中搜索到了我,我给了他一个特别真诚,充满了对他成功的祝愿的微笑,
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只是觉得,高原应该成功了,他为了艺术吃了许多的
苦头。
  有记者要求高原当场为大家表演一个节目,高原拿求助的眼神看着胡军,胡军
也不知道从拿弄了一把破吉他,递给高原,高原抱着吉他微笑着,片刻,他开始弹
起了那个我熟悉的旋律,并且轻轻地哼唱起来,那一瞬间,许多年前的高原又一次
回到我的眼前。
  许多年前,他和几个大学的同学在夏天的黄昏跑到北大西门的一块空地上,穿
着前胸或者后背的地方印着“别理我,烦着呢!”或是“没钱,别爱我!”的大红
字的泛黄的白色背心,一张张瘦骨嶙峋像刚挨过饥荒似的脸,只有眼睛里面闪烁着
悸动的光芒,他们没完没了对着那些过往的美丽的姑娘深情地高歌:梦里的天空很
蓝,我就躺在你睫毛下,梦里的日子很忙,我就开始想要回家,在那片堇色的山坡,
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等待着终于有一天我们在时间穿梭…………
  时至今日,那些花儿一样绽放过的过往的姑娘都早已不知去向,只有我和高原
在时间里穿梭到了现在,穿梭到了今天昆仑饭店发布会的现场。高原以及当年唱歌
的那些小子们也早已褪去稚气,然而那一双双悸动的眼睛,宛如天上的亘久的星辰,
穿过红尘的滚滚硝烟,闪烁在今天昆仑饭店的镁光灯下,没有丝毫的磨灭。
 楼主| 发表于 2007-8-7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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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高原又忙去了,我又觉得自由了,按说我真不应该在这时候离开北京,高原一
不在我就又回到之前的一帮朋友中间,纸醉金迷的生活我很久也没有体验过了,主
要是高原不怎么喜欢,他自己不喜欢好象也不怎么喜欢我喜欢,虽然他从来不告诉
我,但是我心里特别明白,也非常自觉,高原在北京的日子,我绝对绝对的把他当
成我的太阳,一圈一圈我光围着他转了,转到现在有点晕头转向,快想不起自己是
谁了。
  送走了这帮拍电视剧的,我直接先去了我父母家找饭辙去了,我妈正在案板上
咣当咣当剁猪肉,扬言要包出跟外边饺子馆里卖的味道一样的饺子,我说为什么呀,
老太太就挥舞着菜刀冲到客厅里,跟我说:“问你爸去,没良心啊,吃了一辈子我
做的饭,今儿跟我说还是外边饭馆里的好吃,尤其是饺子,陷大,皮儿薄,还说我
再做一辈子饭也做不出来一样的味儿来,嘿,初晓你说,你妈做饭手艺到底怎么样。”
我睁眼看着我妈系着围裙,拿着菜刀的模样,猛然想起来,我做饭的时候喜欢挥舞
菜刀的毛病肯定也是来自她的遗传,印象当中,从我上中学开始,谁要敢说她做饭
不好吃,她就是这表情,这姿势。
  “你说你也真逗,”我把老太太扬着菜刀的手给放下来,“跟老头较什么劲呀,
他还不是想叫你给做顿好吃的吗!一将你你还就上道儿!”我假装奚落着老太太,
把她的围裙解下来,菜刀也拿下来,到厨房剁肉去了。
  又有几个星期没回家来看看他们了,看这架势,老头老太太日子过得还是这么
有趣儿。我不要求别的,将来我跟高原要是结婚了,日子过得就像我父母这样,我
就知足了,俩人较劲较了大半辈子,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我爸呢?有日子没见老头了啊。”
  “跟小北学打保龄球呢,出去俩钟头了。”我妈妈说起张小北就跟说起自己儿
子似的,“小北这一离婚人变了不少,我眼看着瘦下去了……”
  “妈,你瞎给人家操的什么心啊,人家也不是你儿子!”我把案板剁得震天响,
表示对老太太的不满。
  “哎,”我妈长长地叹了口气,“初晓啊,你也不小了,你说你跟高原……就
说你们年轻人观念开放,那改办的手续差不多也该办了吧,这几年你们也闹出不少
事了,要是嫌麻烦,就先把证儿领了……”
  “妈,妈,怎么一回家就叨咕这点事啊?”我手里攥着菜刀冲到客厅,冲老太
太嚷嚷,“你再说我走了啊,就不能说点别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不说话了,拿个喷壶给客厅里的君子兰浇水,看来她真老了,
年轻时候那点个性也都没了,要搁前几年,她肯定非常愤怒地扬起她罪恶的手,先
给我一嘴巴再说。
  正在我不知道说点什么安慰老太太的时候,老头带着张小北回来了。老太太一
看见张小北情绪一下子又好了起来,张罗着和面包饺子。
  我跟张小北说了我要去新疆的事,他问我去多长时间,我说也就三个多月吧,
等秋天的时候,北京凉快下来,我就回来了。我妈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她
究竟是什么意思,大约是表示她的不满。
  “初晓,你那张照片还有吗,给我吧。”
  “什么照片啊?”
  “就春节的时候从书里掉地上那张,在北海照的。”张小北这么一说,我就想
起来了,就是我一直也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原因拍下的那张照片,是谁给拍的。
  “好象还在书里夹着呢,我给你找找。”我进了里屋,翻出厚厚几本书和以前
的日记,我一时想不起来是夹书里了还是夹日记本里了,张小北也跟了进来,我看
了他一眼,好象最近是显得憔悴了一些,“哎,你还记不记得咱为什么拍的那张照
片来着,我怎么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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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随手拣起桌子上一本画报翻看着,好象心不在焉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开
口说到“那天是我生日,25岁生日,腊月二十七。”张小北说得声音不大,让我觉
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好象最近几年我都忘了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临近春节的时候
只知道他会送个红包给我,忘了他的生日也是在那个时候。
  我随便翻了翻,就把书本都合上了,“找不着了,下回我好好给你找找吧。”
他白了我一眼“你就是懒得找,什么找不着啊!”说的特别轻蔑,又无可奈何。
  “那你知道还问?”我也白了他一眼,“我受累打听一句,您最近忙什么呢?”
  “混!”张小北说的特别干脆。
  “小样儿吧你!”谁跟我说混我都信,惟独张小北说我不信,这小子把时间真
当金子看,早几年的时候看见我混日子,恨得跟什么似的。“不过呢,你现在也算
如愿以偿了,呵呵,什么时候再婚啊?”
  “嘿嘿,你什么时候把红包给我准备好啊?”他坐椅子上仰头看着我,干笑着。
  “没钱!”
  “没钱你给弄点贵金属也成啊,将来我未来老婆,你未来嫂子拿出来还能跟人
说,瞧瞧,这是著名导演高原的老婆送的……”
  “哈哈哈哈,瞧你那样儿吧。”我伸手在张小北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被他憨厚
的表情给逗乐了,“我这贵金属到没有,还有点纯铝,厨房呢,铝锅,你要喜欢你
拿走!”
  张小北气得直翻白眼儿,“昨天萌萌给我打一电话,说高原又把她找回去了,
还去上高原的戏。”我现在也不知道他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跟张萌萌到底是
怎么一回事,我含糊地应着,“发布会上我看见她了,你还爱她吗?”
  张小北想了想,“爱吧。至少是心疼。”顿了一会,点了一只烟,又接着说,
“我没法不爱她,你知道吗?”他眼巴巴地看着我,问到“你知道吗,她怀孕了前
一段时间,可是她背着我偷偷给做了……我觉得奇怪,她之前巴不得就想怀孕,要
跟我结婚……”
  “什么时候啊?”
  “刚过完春节,时间不长。”张小北摇摇头,“我就是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我却特别明白,我知道了,那个孩子就不是张小北的,是高原的,
虽然高原就没跟我说过究竟他和张萌萌是怎么回事,到现在,我已经能想出个大概
了,张萌萌怀孕了之后肯定是想和高原结婚,高原不肯所以才下决心把张萌萌请出
剧组,所以张萌萌才会找人撞得高原……一定是这样的。
  “张小北,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是谁?张萌萌?李穹?还是……未来嫂子?”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李穹,”说起李穹,张小北满眼的伤感,“对萌萌……心
疼多一点儿吧,最疼她……最爱嘛……”他看了我一眼,“走,包饺子!”
  “甭跟我这装大尾巴狼!不说拉倒!”我一边说一边走出了房间,刚好听见手
机响,拿起来一看,是奔奔。
  “小祖宗,杀回来啦?”
  奔奔在那头一通狂笑,“哎哟,忙死我了,四脚朝天啊!”我一听她说话就想
乐,之前是忙到脚丫子朝天我还勉强能理解,这回四脚朝天我理解起来还真有点难
度,“这些日子我不在,可把首都人民想坏了!”奔奔感慨着,“谁他妈的还没个
父母啊,姐姐你说我这些日子不在,多少人没地方谢火啊,这回好了,这回好了,
我回来了啊。”
  听她说话的口气,简直,简直是一个五十年代劳模进城参加了半个月的表彰大
会,终于又回到工作岗位的感觉。
  “我求求您了,别跟我这贫了好不好?明天上午我陪你回去看姥姥,现在我正
忙着呢。”
  挂了电话,我自己嘟囔了一句,“这是他妈的什么世道啊,坐台的都这么牛!”
  “都是妈生爹养的孩子……哎!”我妈妈重重地叹了口气,就不言语了。
  我有了一个特别明显的发现,自从春节过后,周围的这些人都喜欢叹气,我甚
至感觉到自己被忧郁笼罩着,当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就开始努力回到
从前的轻松当中去,但总是事与愿违,我想可能跟最近发生的太多的事情有关系,
物逝人非,这些变故让人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的生活分成许多个圆圈,有一些是朋友,有一些是亲人,有一些是工作伙伴,
有一些既是朋友也是亲人,有时候我想我自己就好象是一个陀螺,在这些圈子里转
来转去,我很难说清楚哪个圈子是属于我自己的,我也很难确定自己更喜欢哪个圈
子,我只知道,他们组成一个深深的海洋,而我自己,就想一只孤单的海豚一般,
不停地在呼唤,不停折腾出点什么动静,这就是我的生活,我知道我身陷其中,不
能自拔。
  包着包着饺子,我从口袋里摸出几个硬币来,我说咱把硬币包到饺子里吧,谁
要吃到带硬币的饺子,谁就吃完了饭洗碗,其实这都是我跟高原玩剩下的,我知道
他们也许不喜欢,因为他们跟高原是不同世界的人。果然,老太太首当其冲反对,
她说“脏不脏啊?你这孩子浑身上下最多的就是毛病!”同时送给我两个卫生球,
我没搭理她,看她年纪大了,懒得刺激她,我又看看张小北,有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他嘿嘿地笑着说“你就是懒!一会吃完了我收拾!”说着还用沾了面粉的手在我脸
上抹了一把,我也懒得搭理他,才三十刚出头就像个小老头似的,心里想做什么都
得先按照世俗的标准衡量一遍,不符合那帮俗人标准的,别管多想做的事他都能压
制住,跟这种人一起生活肯定不会有多少乐趣,事实证明也真的没有乐趣,唯一对
我的提议表现出一点兴趣的还只有我们家老头,他从桌子上拣起一个硬币塞进饺子
陷儿里,一边包上一边说“这有什么呀,洗碗太简单,谁吃到我包的这个饺子,谁
随便打一个匿名电话,还不许叫人家生气。嘿嘿。”说完,他对自己的提议表现出
一些得意的神情,老太太白了他一眼,说“你也跟她一起不正常。”老头笑笑,得
意地看着我。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爸会更喜欢高原一些,我想老头骨子里也是像漫画当
中古怪的主角一样的喜欢冒险,像高原一样。我喜欢像他们一样的男人。
  这次我没躲过,中了大奖,才吃了三四个饺子,就把老头塞的那个硬币给嚼出
来了,老太太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来,嘴里嘟囔着“愿赌服输啊!”我又白了她一
眼,心说用你提醒?!张小北也看着想发笑又不敢乐出来,见我看他,连忙说:
“算了,算了,就是个玩笑嘛!”
  “不行,惯得她毛病!”老太太挥舞着筷子跟我叫板。
  “行,我也看出来了老太太,这么着吧,要是我做到了,你输点什么东西给我?”
我也跟她叫板,谁怕谁啊!
  “你要真做到了,就你经常说的那个什么顺峰,我请客!”老太太下了好大的
决心。“号码得我随便拨啊!”看她现在这副架势,真不像我亲妈。
  老太太说着就走到电话跟前,胡乱拨了一个号码。
  “喂?”电话里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女声。
  我抄起茶几上的一个茶缸子,走到电话傍边,装得特温柔,说到:“你好,这
里是北京电信,恭喜您成为我们的幸运用户,为了对你长期以来的消费表示感谢,
下面请听歌曲《当》!”说着我噹噹噹地敲起了茶缸子,那女的刚开始还没反应过
来,愣了几秒钟,然后放声大笑起来,我们家老头也跟着笑,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
他的脸笑成了一朵灼灼的花,特别可爱。
  放下电话,我问我妈,“怎么样,老太太?”
  她瞪着眼睛,不屑地来了一句:“我现在在琢磨,是不是我生孩子的时候在医
院抱错了。”
  “不带搅局的啊。”
  “没钱,找老头要!”老太太开始不讲理了,我正要跟他较真的时候,发现张
小北转身进了里屋,老太太第一个冲了进去,我跟老头站在门口的地方,看见张小
北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老太太拍着他的肩不知道说些什么。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许有了一点钱会很快乐,也许有了很多钱之后就会变的
很脆弱,我想张小北是很脆弱的,依稀记起他从前笑的模样,好象是许多年以前的
事了。
  我很想回到春节以前,至少那个时候我们看起来都像个孩子,甚至连张小北的
婚变看起来都像是在游戏。
 楼主| 发表于 2007-8-7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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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我想,张小北他现在很孤独,很可怜。
  我很想再像从前一样跟他耍贫嘴,可是生活总是要从轻松走向沉重,任何人对
此似乎都无能为力。
  晚上,我带张小北来到以前我跟高原经常去的一个酒吧,在电影学院旁边,叫
黄亭子,这里很安静,最早的时候常常有诗人在这里聚会,对于诗人我了解得不多,
我觉得诗人普遍的特点就是长得丑,比较落魄还有忧郁,有点像现在的张小北。
  早几年,我特别特别崇拜海子,好象我还有幸跟他见过一面,是在他任教的大
学里,那次是陪一个同宿舍的姐妹去看她老乡,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一个头发蓬乱,
充满忧郁的男青年走来,他的穿着非常随意,甚至太随意了,秋衣外面套了一件衬
衣,他低着头走路,与我们擦身而过,等他走远了,朋友的朋友才问了我们一句,
“知道那是谁吗?”同宿舍的姐妹坏笑着,嘿嘿了两声说“还用问吗,肯定是科学
家,瞧那一头乱发,双目有神的样子就知道。”说实话,我当时表示非常赞同,他
的神情颇想爱因斯坦,非常之深刻。
  “那是海子。”她的同乡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们,语气中充满着崇敬。
  那时候我甚至还不知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样的名句,我从她的表情里看
得出来,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于是对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凝望了一眼,大学校园里
车流滚滚,当然是自行车的车流了,虽然他的背影不是很清晰,但我还是深刻地记
住了这个名字。
  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以后当我有很多次机会在这个叫黄亭子的地方,这么
近距离地接近诗人,我觉得他们都长得太平凡了,除了有一些儒雅的诗人气质之外,
我在他们的身上看不到任何坚韧的个性,也许就是因为当年的海子从我们身边一阵
风似的走过,我在那阵风里第一次嗅出来诗人的气息,本着先入为主的原则,我用
那个身影去衡量所有被称为诗人的伪文学青年们,发现他们天生都有点缺钙,没有
海子那样铮铮硬朗的骨头。后来当报纸铺天盖地地开始报道他在山海关卧轨自杀的
事件,我心中的那个背影却更加地清晰起来,透过他的背影,我还曾经在梦里看见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充满着对卫道者的不屑,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的思想接近了一
个伟大的诗人,有点沾沾自喜。
  当我跟张小北走进黄亭子的时候,又遇到一帮所谓的诗人在高谈阔论,看样子
是附近大学里文学社里的学生,他们正在大谈食指与北岛,其中一个大声地说了一
句“我认为食指就是我们中国诗人的灵魂。”有几个人附和着,过了一会,那个说
话的学生愤怒地指着一本最新出版的诗集上的其中一篇,对着旁边的同伴咆哮:
“无耻啊无耻!这首诗的作者分明是食指,这里却说是郭路生!这些无耻的嫖客!”
说着重重地将诗集摔在桌子上,他的神情颇似当年的鲁迅,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形容
他,鲁迅先生地下有知面对我强加给他的耻辱,会不会翘着他优雅地胡子,落下无
奈的泪。
  黄亭子太安静,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太安静的地方很容易就让人说些掏心
掏肺的话,这些年来,我只在刚和高原好的时候喜欢来这里。不过今天还好,这里
因为有了这样一堆伪诗人制造了文明的噪音显得有些嘈杂,不会让我和张小北显得
过于伤感。
  我们要了两瓶啤酒,相对而坐。
  “那天你洗完澡怎么就走了,我跟你说什么了?”我忽然想起那天张小北喝醉
之后跑到我家里,喷出所有思想之后又离开了,我想大约是因为我喝醉之后跟他说
的那些话,可是我又实在想不起来我当时说了什么,我要早知道自己这么健忘,我
死心塌地地做我的记者了,反正记者写过的东西就忘,而且不用负什么责任。
  说实话这些年以来,我总忍不住去想象如果我还做我的记者,到现在我的生活
是个什么样子,我总想说不定现在也是个名记了,也说不定比现在混得好,直到我
有一天听见一个企业家出门之前嘱咐他的下属“防火防盗防记者”的时候我才怀着
极度侥幸的心理庆幸自己现在是个编剧,至少目前为止好象还没听过“防火防盗防
编剧”之类的话。
  张小北一仰脖子半瓶啤酒就下去了,他不说话,干巴巴地盯着我。
  “问你呢,我那天跟你说什么了。”
  “你说你自己是个混蛋,毁了人家李穹这一辈子,你说她恨你恨的牙根儿痒痒,
你还说……”张小北说到这里打住了,眼神很游离地票在距离我们不远的那帮学生
身上,“别的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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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蓦地想起那天李穹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本来我喝过酒之后已经忘得很干净
了,张小北这么一说我忽然又想起来了,那天李穹说着说着,声音就开始发颤,我
觉得她好象哭了,我记得她说这么多年以来,我在张小北面前明里给熄火暗里煽风,
尽管我知道我并没有这么做,但是如果换做我是李穹,我也会恨我自己。
  “说吧,我还说了什么?”我也半瓶啤酒下去,长长地舒了口气,“是不是我
说了什么让你伤心的话?”
  “也没有……”张小北犹豫着该不该说,“我主要是怕我自己那天犯错误……
虽然我离婚了,也不能把这福利都让给你不是,多少好姑娘排着队呢。”
  我呵呵地笑着,说张小北你他妈的还是这么牛B 啊,我这些日子看着跟吃了耗
子药似的,无精打采的还真把我给唬住了,对他竖起拇指,你真坚强!我觉得这是
我对张小北说过的最具现实意义的废话。“你给你实话张小北,这些年我在你心目
当中是不是一个省略号啊?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说实话,我自己听见这话
都觉得有点脸红,问完了我就后悔了,初晓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在我心目中像江青一样!”江青是张小北最欣赏的女性之一,“没文化,
敢拼!”在我张要得意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我损人的这一招
儿呢?
  我嘿嘿地笑着,看了看旁边那帮学生年轻地脸,借着酒劲儿高声念到:“从明
天起,做一个勇敢的人,傍大款,堕落,敢做敢爱,从明天起,做一头勇敢的猪,
吃食,睡觉,肉体,灵魂,明码标价,从明天起,面朝人海,管他妈的是不是春暖
花开!”
  我念完了这首临时攒出来的改编海子的诗,面前那帮未来的诗人全都错愕的像
同情病人一般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演偶像剧的明星。
  张小北看着我,咧开嘴就笑了,“其实那天你跟我说……其实也没说什么……”
他开始神情严肃地看着我。
  “说!”
  “你说,我们说好了领证儿的那个早上,我但凡当着你的面儿掉那几滴眼泪…
…你就踏踏实实跟我过这辈子了……”
  “那你跑什么呀,我还以为说了什么让你心痛欲决的话呢,害得我这几天睡觉
都不塌实,吃饭也不香……”
  张小北摇摇头,笑了笑,“原来你知道那天早上我躲厕所掉眼泪了?”
  “多新鲜啊,我拿脚丫子都想得出来!”我有些得意地看着他,“我是不是有
点聪明过头了你说?”
  “没有什么聪明不聪明的,你就是忒把自己当人了。”
  我正要反驳他几句的时候,旁边那一小撮集会的文学青年全都站起身来,特别
恭敬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我好奇心本来就强,见他们都跟中了邪似的,我也禁不住
想门口看过去。
  我先看见了小雨,以前跟高原剧组,化装师。她今天打扮地特别像个韩国小妞
儿,头发绑成一个朝天锥,穿条肥肥得短裤,白色的大背心,脚上蹬着一双像高原
穿的那种德国伞兵穿的靴子,黄色的。我第一眼看见了她,刚要招呼,就看见她身
后那个拄拐杖的跟北岛齐名的诗人走了进来。
  诗人充满着儒雅,我很早就听过他的名字,今天第一次见到他,感觉他跟我想
象中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不戴眼镜,我而印象当中的诗人都是像徐志
摩那样的,戴着眼镜儿,喜欢围条围巾,充满睿智的学者型人物,当然了,现在是
夏天,我也不能为难面前的诗人也戴条围巾什么的,只是不戴眼镜,让我觉得少了
点什么。我记得多年前我看见海子的时候,好象他也是戴着眼镜儿的。
  诗人一进来,那帮学生连忙都给他让座,都叫他何老师,诗人今年五张多了,
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他一坐下来,先是赞扬了一通青年们对诗歌的热爱是非常崇
高的,不庸俗的爱好,接着开始回忆他与他的朋友北岛现在在一起的日子,说起北
岛,他说,那是个很有趣的人,我正听地起劲儿,想听他接着往下详细介绍的时候,
他看了看其中一个学生年轻地脸,无限感慨似的说到,“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女儿,
她跟你的年龄差不多大……”没等他说完,一个学生就问到,“那您女儿也写诗吗?
她也爱好文学吗?”
  诗人沉默了片刻,看看身边的小雨,苦笑了一下,对他的那帮FANS们说,“我
把她弄丢了。”很沉重地表情,小雨的手抓着诗人的胳膊,似乎给他一点力量,于
是诗人又很振作似的,坚定的说,“不过,我相信,我的女儿一定很出色,她会像
你们一样的聪明,充满理想,一定是一个充满浪漫情怀的我的女儿……”诗人说到
这里看看那帮学生,有看看小雨,轻叹了一声,“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人都沉默着,连我和张小北也听着诗人说这些伤感的故事,他的声音很好听,
充满磁性,听说诗人天生都喜欢女儿,我心想,他女儿真是很不幸,我想诗人肯定
会是一个很牛B 的父亲,设想一下,生活在牛B 闪烁的日子里,那是多么令人神往
的事情,可惜我家老头是学工科出身,老太太那点墨水顶多也就够她自己用,根本
不用想能熏陶我,要说我能有今天,我容易嘛我!
  小雨还是没发现我的存在,直到我的电话刺耳的响起来。这个时候电话一响所
有的人都显得很反感,我迅速地将电话拿起来,点头向那群人笑了笑表示歉意,向
门外走去,小雨这时才发现我也待在这里,这意外的邂逅令她感到很愉快,她对着
我笑了笑。
  走到门外,我接通了电话,是奔奔。
  “有什么指示小祖宗?”
  “你别逗了姐姐,忽然想起你了,哪呢这是?”
  “在一酒吧跟朋友聊天呢,黄亭子,电影学院边上,明天几点啊?”我答应明
天陪她回去看姥姥。
  奔奔想都不想,“明天中午吧,我睡醒了给你打电话,姐姐你上那种酒吧什么
劲啊,要不你来找我,1919,歌舞升平,觥俦交错,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受累跟您打听一句,哪位朋友又从远方来了?是你那皇军大款啊,还是我
们台湾同胞啊?”我也是没事,跟奔奔贫两句。
  “你甭管了,反正来我这的肯定都是地主一级的,连富农我们都不带玩!来不
来啊?”音乐很震撼,一边跟我说话,一边还有人招呼她喝酒,她跟人急,“丫的,
滚蛋,没看我跟我姐姐打电话呐?瞧你一脑门子官司,滚蛋,操!”
  “奔奔,你忙你的,我这正好遇见一个诗人,朋友,聊一会儿……”
  “哎哟,诗人?!成啊,我还没见过活得诗人呢,有时间你介绍我认识认识,
光听说李白,杜莆,还有那谁来着,初唐四杰,这我知道,昨儿刚记住的。”她显
得很得意,“听说着诗人都是什么他妈的跳跃思维,我琢磨半天,丫的,就是他妈
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话吧,这帮丫挺的肯定都没有性生活,你那朋友要有需要,你
就给姐妹打一电话……”
  “奔奔,奔奔……”我拦她半天也没拦住她说话,好容易等她停下来了,我赶
紧说到:“您先忙着,忙您的啊,回头我明天等你电话。”
  “操,怎么这样啊,要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呢,我就知道你们这帮知识分子特他
妈矫情,得,得,你明天等电话吧。”没等我反应过来,表个态呢,丫的把电话挂
了。
  我刚要回去,跟出来的小雨撞个满怀。
  “怎么走啊,你一进来就看见你了,没好意思打扰你们。”我跟小雨大招呼,
诗人对我点点头,保持着优雅的笑。
  小雨指指诗人,“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今天是从天津赶回来看看他,还是跟
你们高原请的假,今天得早点回去休息了,有时间再约吧。”
  于是我跟他们告别,诗人临上车的时候对着我轻轻地挥了挥手,还真有点“轻
轻地我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意思。
 楼主| 发表于 2007-8-7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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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天儿开始闷起来了,打了几个闷雷,眼瞅着雨点落下来了。这天气还真是说变
就变了,就跟生活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似的,没个准儿。
  雨下得不大,淅淅沥沥的,让人心里更添堵。我看了看表,快11点了,我跟张
小北说,咱回家吧。
  张小北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抓着我问了一个问题,“初晓,你说你们女的都
喜欢什么样儿的男人啊?”
  “这个可不好说,得分什么样儿的女的。”我也又重新坐回去,又叫人开了一
瓶啤酒,“比如张萌萌吧,她就喜欢你这样的,你有钱啊,她喜欢钱,所以就喜欢
你,你再比如说李穹,李穹也就喜欢你这样的,你心好啊,李穹自己心眼儿好,她
也就喜欢你心地善良……你再比如说,我妈吧……”我一说我妈,张小北吓得一激
灵,我赶紧跟他解释,“人家我们家老太太再怎么着,她也是一女的吧。”见他不
言语,我接着说,“我妈她也喜欢你这样的,你傻啊,我妈就喜欢反应有点迟钝的,
她管这叫憨厚……”
  “那你呢?”
  “我?我当然也喜欢你这样儿的了!”我坏笑着,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楚张小
北眼角地细碎的皱纹,“你还不知道我吗?爱钱,虚荣,爱欺负人,爱……爱……
反正跟你这么说吧,我谗懒皮猾坏,就这几样优点,每一样你都能满足,我能不喜
欢你这样的嘛?”
  张小北在对面听着我说话,气得眼睛都鼓出来了,我赶紧哄他,嬉笑着,:
“你瞧你这人,动不动就生气!跟你开玩笑呢。”我给张小北点了一只烟,递到他
手里,看着他抽了两口自己才点了一根,开始跟他白和起来,:“依据我多年行走
江湖的经验,本人认为,一个男人,他想找到一个真正出色的女人,首先,他应该
很有钱,如果没有钱,那么他应该长得好看点儿……”说到这里,我看了他一眼,
看得出来,这小子听得很投入,“当然了,这两点你都符合,你属于非常幸运的。”
  “屁!我吃了多少苦才赚来今天这点钱啊?”张小北为他自己叫屈,这点我不
得不承认,他的确吃了很多苦才换来了今天,别的不说,光说他在天桥底下卖光盘
那时候,冬天冷,夏天热,无论是大雨滂沱还是风雪交加,这孙子都坚守在天桥儿
底下,工作环境的恶劣以及他工作热情的高涨自然不必说了,要不他也不会昏倒路
边,也就不会给我这个学习雷锋把他送进医院的机会了,抛开这些外界的困难都不
说,光说人民群众对他工作的不理解,张小北同志能这么几年如一日地坚持为人民
服务就非常的不易,对女同志不敢太热情,怕人家管他叫流氓,对男同志不敢太冷
淡,怕人家瞧他不顺眼,动不动就群殴他,对老年人不敢不尊重,对孩子们不敢不
爱护……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甭管怎么说,你算幸运的!”
  “行,行,行,你接着说,不幸运的什么样啊?”
  “不幸运的就像高原那样啊,既没钱,长得也不好看。”我看了张小北一眼,
他充满怀疑地眼光看着我,“你听我往下说啊。所以呢……所以这种人就应该很幽
默,如果不幽默呢,至少应该懂得欣赏幽默。”
  “如果连幽默也不懂得欣赏呢?”张小北今天跟我叫上板了。
  “……那,那……”我真恨我脑子反应太慢,那了半天,总算还憋出来一句,
“如果连幽默也不懂得欣赏,那……就只能看缘分了吧。”
  张小北哈哈大笑,他很久也没这么笑过了,有半年了吧,甚至更长时间,他整
个人变的木纳和无趣,从前他也常常会带着李穹在周末开车到怀柔钓鱼,或者到卧
佛寺的茶馆里喝茶,到朋友家打麻将或者酒吧里坐一坐,他们的生活很有品位也很
快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太清楚,自从他和李穹开始像猫和老鼠一样
生活,张小北的整个人一下子就苍老起来了。
  “你可忒贫了你,一般男的贫不过你!油嘴滑舌的你!”张小北一说起我贫嘴
就这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我听过不下一千遍了。
  其实我的这套理论也是从高原那里延伸出来的,似乎是在两年前的某个午后,
高原曾经仔细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评论过一翻女人,因为高原同志本来说过的有
深度的话就不多,我当时就记住了,到现在印象还比较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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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原同志当时说,作为一个出色的女人,她首先应该有气质,如果没有气质,
她就应该长得漂亮,如果长得比较抱歉,那么她应该很体贴人,如果不体贴人,她
就应该会做家务,如果不会做家务,她就应该虚心一点,跟她妈学做家务,如果她
什么都不会做,那就只能等缘分了……说完了,高原拍拍我的脑袋,淡淡地说了一
句,“小鬼,你的运气不错的哟!”我傻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小子最后没躲得
过我一顿暴打,他逢人遍说,短跑纯粹是叫我训练出来的。
  “要说实话,但凡懂事儿点儿的姑娘家,赶上一个高原这样的,都会对人家千
依百顺的,你得注点儿意,对高原好点儿……”张小北跟我说这话也不是一两遍了,
他在高原面前从来不表达这些对高原的赞许,他喜欢跟高原一起聊天,看着高原疯
子似的充满激情的眼神或者动作,张小北常常不动声色地赞许地看着高原,或者说,
他总是用一种兄长般爱护的感情对待高原,我想,那绝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关系。
  我看看表,说不早了,回吧,明天我还得跟奔奔去看她姥姥呢。
  张小北抽了最后的一口烟,站起来拍了拍我脑袋,用毛主席那种低沉充满磁性
地声音说到“小鬼,我们走!”
  我他妈的真希望张小北是我亲哥,我希望过不止一次了。
  我回家又看了一个电影之后才睡的,王家卫的重庆的森林,这种迷魂汤似的电
影让人看了感到压抑,我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掉了很多眼泪,醒了之后却又忘了
梦到什么,可能是因为被电话的铃声惊醒的缘故。
  奔奔也刚睡醒,迷迷瞪瞪地跟我说话,说她刚醒,马上去洗脸刷牙,过一个半
小时到我家楼下,我放下电话一骨碌也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赶紧洗澡换衣服,等着
奔奔来找我。
  我把我爸和我妈上回从香港带回来的西洋参找出来两盒准备送给姥姥,本来是
想给高原父母的,刚开始的时候一直想不起来给送过去,后来想起来了,跟他们的
关系又不好了,我想他们现在还用不着这些,再说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特别信
奉科学的,健康的生活方式,把这种东西给他们保不齐的还让他们觉得庸俗。我把
西洋参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又到衣柜里翻出去年冬天给我妈买的一件羊绒衫,纯灰
色的,花了我不少银子呢,我妈死活不要,说显得太老,我本来打算去退的,上个
月才想起来,到城府路的那家专卖店一看,人家说厂家走就撤走了。去年奔奔到我
家里来,看到这件羊绒衫,仿佛说起过要给一个老太太也买一件,那时候她还没对
我说起过姥姥,不过我猜想是的。
  奔奔在楼下给我打来电话,我拎着东西就下楼去了。在楼梯口我就看见奔奔坐
在贾六的车里,对我招手,贾六看见我出来,高兴地按了按喇叭。我本来想自己开
车去的,看见贾六,直接就上了他的车。
  “妹子,你可想死我了。”我一上车贾六将大半个身子妞过来,龇牙咧嘴地对
着我笑,“你忙什么呐又!”没等我回答,他又接着说,“我一回北京,先被狗子
请到局子里问话,呵呵,我才知道是高原出事了,操,感情找到我这了。”贾六到
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找到他那,我含笑看着他,没说话。奔奔接过来,说了一句
“贾六你这种社会败类,出什么坏事你都肯定在被怀疑之列的!”贾六一只手伸过
去,盖住了奔奔的脸,被奔奔打开,“我那天赶紧去医院看了看高原,你正在床上
睡觉呢,跟他说了两句话就走了,没好意思叫你。”贾六笑着跟我说。
  “高原跟我说了,六哥你还真行,能想起来去看看他,高原那种姥姥不疼舅舅
不爱的主儿,也就你还知道惦记着。”我跟贾六随便客气客气。
  我这么一说,贾六就嘿嘿的乐了,他这人不禁夸。
  几个月的日子不见,我对奔奔和贾六都有了一些陌生的感觉,除了奔奔,我和
贾六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记得很早以前,贾六曾经跟我说起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他说初晓,你这个人
特别随和,对谁都特别友善,可是你这人不简单呐,对谁都留点距离,看着好得跟
一个人似的,其实你心里清楚着呢,特别留神跟别人的距离,你说这距离有多大,
还真不大,就那么一点,他当时还很夸张地瞪着眼睛,叉开拇指和食指比画了一下,
就这么点儿距离,可是跟你没这点距离的人还真不多,我知道的除了高原还真就没
别人儿了。
  为什么我说贾六是一个挺聪明挺有意思的人呢,就在这儿!他对人比一般人更
挑剔,对我他表现出了足够的宽容,我的那些毛病在他眼里就都是优点,除了刚开
始我们接触的时候是因为他想多在我这拉点生意,大部分还是因为他看的出来,我
没小瞧他,从来没有,贾六在人群里属于太清楚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儿的那种,看什
么都特透彻,这点上,奔奔跟他还有距离。
  我们聊了一路,从城北开到城南用了将近一个钟头,到了姥姥家门口,贾六嘘
了口气,说:“今儿还真不错,没堵车!”
  奔奔一边下车,一边跟贾六说,“要不你也进来待会得了,就一老太太,一会
还能把我们送回去。”
  贾六看看表,“真不行了,妹子,我跟约好了送一个韩国鬼子去机场接人,我
得走了。”说着启动了车,对我摆摆手,“我先走了妹子,没事咱再细聊。”
  我点点头,也对着他摆摆手。奔奔紧走了两步,趴在车窗上跟贾六说到:“晚
上我用车啊,别再接活了,我那最近忙着呐!”
  “我知道,我知道。”贾六答应着,“走了,走了,来不及了,晚上见吧妹子。”
  对贾六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赚钱更引起他的兴趣了。
  奔奔给姥姥买了很多东西,提着两个很大的袋子,里面装了好多类似脑白金和
那个广告里老演的补钙的什么口服液,我第一次知道她还这么细心。我们俩一边往
院子里走,我把我手中的塑料袋给她看了看,说“有件羊绒衫,上回你说要给姥姥
买的那件,我妈穿着不合适,我也懒得退了,留着给姥姥穿吧。”
  奔奔没说客气的话,点点头,她见天没化妆,穿了一条碎花的裙子,很秀丽,
与夜总会里妖艳动人的奔奔盼若两人,让我跟不清楚哪个是真实的她,哪个是虚幻
的她。
  才走进一个院子,奔奔就喊着姥姥姥姥,正对着门口的一间房的门打开,站出
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面容很慈祥,对着我们笑。就像奔奔说的那样,她看起
来一点也不老,面色红润,身板绝对硬朗。
  等我们走近了,老太太拍着奔奔的肩膀嗔怪着,“这么长时间,也不说回来看
看。”
  奔奔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神情,挺纯洁地看着老太太,“我不是忙吗?姥姥,
我给你介绍,我的朋友,初晓。”我赶紧对着老太太笑着叫姥姥,把塑料袋放到椅
子上,“姥姥,没什么准备就来看您。”老太太特别满足地看着我跟奔奔笑,“甭
准备,你们回来看看,我就高兴。”说完了扭头给我们倒水。
  “姥姥,初晓是编剧,写电视剧的。”奔奔跟老太太屁股后头介绍我,“她写
了好几个电视剧了,他男朋友是拍电影儿的,导演!”
  我估计老太太连导演跟编剧到底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但绝对从奔奔的眼睛里
头看得出来,是个好职业,一个劲儿地点头,说你们先坐着,我给你们切西瓜去。
  刚想坐下,奔奔拉着我到里屋,“初晓,走,我给你看我爸照片!”
  “什么?你爸?!”我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不是一孤儿吗,怎么又跑出一爸
来?
  “我姥姥捡我的时候,跟我裹在一起的,一张相片儿。”在里屋的一个相框的
背面,奔奔极其兴奋地拿出一个信封来,“我姥姥说当时,这照片背面有字儿,就
写着他是我爸,我估计,也早该死了,给你看看,长得还真好看!”说着把一张发
黄的,两寸的照片从信封里拿了出来,递我眼前。
  我盯着照片看了一眼,特别清瘦的一个中年知识分子模样的男人,三十多岁的
样子,戴着眼镜,站在天安门前面,微笑着,别说,还真好看,属于男人当中长得
好看的那一类,我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熟,嘴里嘟囔着,“我怎么觉得我见过这人
啊。”
  奔奔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姐,您要能认识这个人,那我谢谢您了。”老太太
一不在,她就开始跟我贫,“也就说您是个文化人,见过的人也不比我多啊,我见
过多少男人啊,我都没发现谁跟他长得像!”
  “我真觉得眼熟,你让我想想。”我攥着照片往外屋走,一直走到门口,在阳
光底下看照片上的人,脑子里飞快地转啊转啊转,就是觉得特别眼熟,等到最后,
老太太把西瓜切好了,招呼奔奔和我去吃西瓜的时候说了一句,“天儿热,你瞧瞧
你衣服都湿了。”
  我一听这话差点一个跟头栽出去,倒不是因为姥姥说奔奔衣服湿了,我真把这
人想起来了,没错,我真的见过这个人,奔奔的爸。
 楼主| 发表于 2007-8-9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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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我给小雨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高原的剧组里忙着给张萌萌化妆,在天津的张园
儿。深夜里,我能听见高原像狗似的跟小雨咆哮,“叫你们关电话,关电话,怎么
还打呀!小雨赶紧把电话关了,等着开机呢!”过了一分钟,高原大概是条到小雨
跟前了,特别大的声音,“叫你关电话!没听见啊!”小雨就无辜地把电话举到高
原跟前,“你老婆!”
  高原把电话接过去,特别没好气地说:“等着拍戏呢,你捣什么乱!”我说,
我有事找小雨,“有什么事收工以后再说!”这小子准是又忙疯了,真把他自己当
成剧组的灵魂了,而且还是脾气特别大的灵魂。我等着他把电话给挂了,没想到他
又补充了一句,“不许再打电话,听见没有!”我刚想说点什么,有个声音传进我
耳朵里,“导演,停电了。”我就听见有个人哈哈大笑,听声音我就知道是张萌萌,
她说,“这回好了,连供电局都帮着初晓!”我听着她的声音现在没那么厌恶了。
  其实打从一开始我见张萌萌就不怎么厌恶她,她怎么说都算长得挺好看的,虽
然我自始至终都站在李穹的立场上,我都觉得张萌萌总不至于属于被唾弃的那类人,
直到她跟高原的事情彻底败露,我才开始对她有了跟李穹一样的感觉,恨不得一到
捅死她那种恨,但是现在,好象那种感觉又没有了,说起来也真奇怪,我甚至觉得
当初我在众人面前给她的那一巴掌显得很幼稚。
  我说,真对不起导演先生,我真是有点特别重大的事情要跟小雨谈,特别特别
重要了,忒重要了简直,没再比这重要的事了简直……
  “得得得,别跟我这贫!”高原气也气不起来了,语气缓和了不少,“你不是
去新疆了吗?怎么还跟北京祸害人民呢!”
  “我一想,新疆人民也不大容易,我就北京忍着了。”这小子不让我贫,自己
开始跟我贫上了。下午回到家,我给大米粥打电话,说去新疆的事能不能再推一个
星期,大米粥说,要不你就北京待着算了,实在不行那哥们在青岛还有间别墅,你
就到青岛去写得了,海边的别墅,你一人儿住着,就当去避暑了。我一听也很好,
当时说了一句“此屁有理”肯定了大米粥的想法。
  剧务这时候又跑过来,跟高原汇报,“导演,电话打过了,人家说没准儿什么
时候能来电,发电机也问过了,没戏。”
  “真他妈操蛋!”高原自己嘀咕了一句,对着电话跟我喊上了,“都赖你!”
  我在电话里嘿嘿地笑着,听见张萌萌又在旁边说话了,“初晓,一会有人来看
我,要不你跟着一块儿过来看看高原得了。”她说话的语气就跟我们俩关系过铁似
的,我一边听一边感到纳闷儿,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么熟了?先是破坏我哥们儿姐们
儿的家庭,后来又睡了我们家高原,然后你又差点把高原给废了,就说你他妈的又
捞着一个更狠的靠山,如愿已尝地又上了这部戏,我也不至于就堕落到跟你关系特
瓷实的地步吧。
  我正想着,小雨接过电话,“初晓,你要没事就过来吧,你说的事我知道了,
我得跟你商量商量。”
  “这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跟何老师一说,我也跟奔奔一说,父女相认,皆
大欢喜啊!”要不说近墨者黑呢,我跟奔奔待的时间稍微一长,我自己都觉得说话
的腔调不由自主就有点随她,“我意思是说,这是好事儿。”
  “不行,我拿不定主意,初晓,还是我跟你商量商量吧。”
  我想了想,也不知道高原同意不同意我去,就答应了小雨。每次高原工作的时
候绝对禁止我对他的一切骚扰。
  我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东西,把高原喜欢的几本漫画也塞在书包里,准备叫贾六
把我送过去。北京到天津开车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一点都不发愁。
  正想给贾六打电话的时候,文化公司林老板电话追过来了,开口就说“初晓,
听萌萌说你要去天津?我正准备走呢,要不我接着你,咱俩路上还有个伴儿。”
  我一想,这孙子四十好几了,有家有业的,为了这么个小蜜蜂晚上一点多开车
往天津赶,这帮人到中年又有俩糟钱的男人们都中邪了!就跟当初张小北似的,非
把这种不正当男女关系说成是爱情,实际上就是奸夫淫妇,那天我在大街上听见俩
七八岁的小男孩在我前边边走路边聊天,其中的一个小孩神情严肃地问另一个,:
“哎,咱班同学可都知道了,听说你爸包二奶,是不是真的?”另外一个稍微高一
点的,听完了一点不生气,“什么包二奶啊,校长跟咱们语文老师那种关系才叫包
二奶!张老师就是为了评职称才跟校长在一起的,咱班同学都知道。我爸那是为了
照顾那女的,只要人人都显出一点爱,时间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嘛。”说完了还特别
得意地拍了拍他同学的肩膀。我当时听完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才七八岁的孩子就
把包二奶当成献爱心,用不了多久,嫖娼也能定性为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做贡献,
卖淫也能成为新兴的支柱产业,旅游业的主要组成部分,还是无烟产业,起码不污
染环境。如今这世道,真他妈叫人没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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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上车,林老板就冲我奸笑,直接就跟我翻那回在十三陵打人的旧帐,他着
人是典型的商人,做生意特别恨,没什么人性,对朋友还算过得去,我们合作过几
次,关系说不上特别好,过得去。
  “林老板,再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啊。”我先从他车上拿了一只芙蓉王抽了起来,
蓝色的烟蒂,抽起来味道淡淡的,很舒服,妈的五块钱一只的烟抽起来就是不一样。
“那天说好了是大家一块玩,不为别的,就为高兴,人家当事人都没什么话,你现
在出头有点没劲了啊。”
  林老板半天没说话,憋了一会冒出来一句,“我见过的人里头,再比你狠的恐
怕就没第二个了。”
  “别造谣啊,我他妈净挨人欺负了。”我白了他一眼,听得出来,他要不是知
道点渊源也不会这么说。
  “做女人还是糊涂点好……”
  “我他妈还不糊涂呐!当和人民教育我这么多年,我要再糊涂点,我还得去民
政局领政府救济。”
  “妈的,我也看出来了,谁他妈要是不开眼把你给得罪了,就等于自己抽自己
大嘴巴。”林老板摇摇头,“萌萌也不容易,年纪小,不懂事,你当大姐的多包涵
也就过去了。”
  “我就纳了闷儿了,要说张萌萌漂亮,比她漂亮的多的是,要说她聪明,我也
没看出来……你们这些男人怎么就跟喝了迷魂汤似的,都他妈犯贱!”
  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一点,我曾经试图跟张小北探讨过这个问题,他说得特坦白,
说不清楚,就是说不清楚的喜欢她。根据我的观察,还发现稍微年轻点的,比如高
原,胡军,大米粥之流,还真不怎么喜欢张萌萌这种女孩,别看高原和她睡过,我
看得出来,他纯粹是一时的冲动,跟喜欢不一样,再据我的观察,林老板对张萌萌
跟张小北对张萌萌还不怎么一样,林老板对她是喜欢,张小北多少有点爱的成分,
喜欢跟爱还是有区别的,喜欢是一种愉悦的心情,就像林老板一看到张萌萌的时候,
那张枣核形状的脑袋就情不自禁地左右摇晃起来,脸上就是吃了春药的表情,而爱
与喜欢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爱里面会有包容的成分,张小北看地很清楚关于这个女
人身上的一些缺点,比如说虚荣,急功近利,但他还是愿意为张萌萌成为一个演员
的梦想去求人,花银子,用他的话说,萌萌年轻,这些是难免的。我操,想起张小
北说的这些话我就生气,还不是一般的。
  林老板的一席话说得特别透彻,叫我彻底明白是为什么张萌萌在中年的,事业
有成的男人中特别有市场的原因了。
  林老板说,男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就开始害怕,有钱,有事业,有老婆孩子,公
司里人人尊敬,社会上有头有脸,甭管走到哪都得挺直了腰板,说话办事像个人似
的,越是这样自己越是心虚,心里说不出来的累,特别想身边能有个人,把自己当
成个孩子似的疼着哄着,也能在地板上打个滚,在女人怀里撒个娇唔的。我听他说
话听得直入神,我跟张小北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真是的,他走到哪都人五人六的,
一帮人唔泱唔泱地围着他转悠,请示这个汇报那个,也许他真的需要这样的一种感
觉,虽然听起来有点别扭,但也许是真的,再一个女人面前放纵自己,可能对他们
这种男人来说就是最好的一种放松,而张萌萌就在这些差不多是她爹的同龄人面前,
尽情展示她的母性,叫这些男人无比地眷恋她,歌颂她,崇拜她,说实话,一般人
还真干不出来这样的事,设想一下,你能像一个妈妈那样对待你爸吗?所以张萌萌
这种人的成功是必然的,站在经济巨人的肩膀上,自然能够得到一些一般人望尘莫
及地东西。
  大早以前,老B 跟我说过一句关于文艺圈的大实话,她说“那些没成名的漂亮
妞儿,只要能把自己豁出去,出名就像脱衣服一样容易,只要你能豁出去。”我现
在想想,真是有道理,有道理啊!
  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没看出来张萌萌那么小的年纪居然会有那么多的母性,把
这些男人紧紧抓住,让他们用大把的钞票,机遇,甚至灵魂去回报她,着实也不容
易,我反正是做不到,不过我已经决定锻炼锻炼,像我奶奶那样对待我爸试试,就
算我爸不介意,估计我也坚持不了多久。
  到了天津,张萌萌像小鸟似的扑向林老板,“亲爱的,你可来了。我要的东西
带来没有?”我一阵头晕,有这样对待孩子的妈吗?我看高原,高原对张萌萌的表
现司空见惯了大概,就像没看见一样。
  林老板跟张萌萌耳语了一阵,张萌萌就走过来招呼我和高原,小雨三个人,
“初晓,咱一起出去吃点饭吧,都饿了。”她笑模笑样儿的,好象忘了我打过她的
那巴掌,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她,可她这样对我,我还真说不上来有多厌恶她。
  “不了吧,我找小雨商量点事儿。”我也笑着回绝她,“林老板风尘仆仆赶来
看你,我们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啊。”我说着对林老板眨眨眼,诡秘地笑了笑,他
没说话。
  “那要不我们回来给你们带点儿。”我还真没发现张萌萌心胸这么豁达过,模
样好看,面子上的事又做得好,叫男人不喜欢还真难。不过我想起来我初次见她的
时候,面对李穹的时候她不卑不亢的神情我就想笑,可能她天生就是一个演员,她
在生活的舞台上尽情地表演,塑造各种各样的女人,不容易呀,小小年纪。
  高原带着我跟小雨到他们住的宾馆里,门口外面停了好些出租车,看着我们走
进去,还以为高原是嫖客呢,俩出租车师傅操着天津话讨论了一翻,“真行,一个
人带俩,现在流行这么玩嘛!”另外一个说得特别直接,“妈的,林子大了啥鸟都
有。这他妈的不是傻B ,是大傻B ,挣钱容易吗,往那一躺,都给她们……”我们
走过好长一段距离,我还能听见他们讨论,小雨闷着头开始笑起来,高原也笑了,
看着小雨我说,“咱俩真叫一个冤,好好的被人当成傻B 了,还是大傻B !”小雨
就笑出声儿来,高原走前面,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明白过来的时候,猛地站住,
转身,警告我,“别逼我出手啊,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并且比画了一个跆拳的
姿势,活脱脱一个大尾巴狼的形象。
  走到房间门口,高原开门,小雨先进去了,我刚迈进去,高原一只手从背后掐
住我的脖子,“小伙子,看今天我不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一双瘦骨嶙峋的鸡
爪子掐得我生疼,我求饶,“政府饶命!”“哼哼,你说,你今天干嘛来啦?”高
原阴阳怪气的,乜斜着眼睛。
  “报告政府,我找小雨同志有重要情况汇报,快放开,疼。”
  “哼哼,小子,今天放过你,以后还敢不敢啦?”
  “不敢了,我以后像缅怀毛主席那样仰望你!”
  高原听了,美滋滋地放开他罪恶的手,马上又觉得不对,再来抓我,我已经一
骨碌跳到床上,躲到小雨身后了。高原恶狠狠地瞪着我,说了一句,“算你跑的快。”
就出门给我和小雨买饮料去了。
  小雨笑着看着我,“你还说人家高原心里没你,这些日子我就没见他笑过。”
说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你说说为什么不能告诉何老师奔奔的事啊。”我跟小雨说了我在奔奔的姥姥
家看到的那张照片就是她的男朋友,那个诗人,我以为小雨也会跟我一样的兴奋,
急于让他们父女相认,小雨却顾虑重重。
  “不是好事儿。”小雨笑了笑,“说不上来为什么,就觉得这事他妈的有点玄!”
  “我怕那小人精怀疑,没干把照片拿回来叫你看看……”
  “倒不是这个,……”小雨沉思了一会,我递给她一只烟,“你这么一说我想
起来,他以前好象说过,当年她把女儿放到街边的时候放了一张照片在襁褓里……
这事说起来真没法说,还得赶高原商量商量……”
  “切,你还嫌不乱啊。”小雨这么一说我都能想象得到高原对这件事情表现的
多么不屑一顾,“他那种自认为不俗的人,要是能对这些事情表现出多少热情那才
奇怪呢。”在这一点上我绝对有信心。
  小雨忽然就笑起来,口中喃喃自语:“金钟罩,铁布衫,小李飞刀,爱情子弹
在呼啸……”然后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表情非常沉重。
  我看着她,心里想,真是诗人的女友,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神神道道的。
  过了一会,小雨问我,“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怎么认识的。”
  “高原介绍的。”
  “那我跟高原呢?”
  “嘁,你可真够逗的啊!”我也倒在床上,在屁股上打了他一巴掌,“你问我?
你们不是以前在一个组里吗!”
  “那又是怎么跑到一个组里去的?”
  “那我哪知道啊。”我懒懒地,忽然有点犯困了,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嘿嘿,”小雨笑起来,“看来高原真没告诉过你。也是,他这个人像他爸爸,
心里永远隐藏得住秘密。”
  “嗯?”我一骨碌爬了起来,“看起来有文章啊,说来听听。”
  “他才是高原的爸爸。”
  “谁?”
  “何。”
  我一个没留神,栽到地上,脑袋磕了一个大包,这也忒他妈邪乎了吧,这么大
的事这小子从来没跟我说起过,难怪我老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俗的气息呢,让我莫
名其妙地喜欢这小子,这回轮到我喃喃自语了,“这玩笑开大了吧。难道他跟奔奔
还是……不能不能,奔奔才二十刚出头,比他小那么多呢,难不成他妈……”
  “谁说他们俩一个妈啦!”小雨也坐起来,胳膊抱着双腿,瞪着我。
  “同父异母?”我忽然想明白了,“这也忒他妈俗了吧。”
  小雨点点头,不置可否。
  我是真没想到,原以为生活也就是个小舞台,今天才知道,感情是个大剧场,
你不光是演员,还得受累当观众,不知道高原能不能接受他妹妹是一个性产业领袖
这个既成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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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高原抱着几罐可乐进屋的时候,我和小雨都在思考问题,俩人在床上背靠着墙,
并排坐着,高原推门进来,我跟他打招呼,“嘿,何原!”
  高原愣了几秒钟马上反应了过来,五官立刻纵成了一个包子,把可乐往地上一
扔,“你大爷初晓!”
  我没以为他真急了,继续跟他开玩笑,“你的身世已经暴露了何原同学,只可
惜你现在的名气比什么张艺谋,冯小刚还差点儿,不然的话我把这情报向媒体一抖
落,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不过凭你现在的名气,也够轰动的了……”我还没说完,
小雨就一个劲儿地用手掐我的后背,我再看高原,他铁青着脸,额头上的青筋都暴
了起来,狠咬着牙根儿,我看得出来,他这是强忍着没发作出来,我一看他这样,
知道是真生气了,我赶紧哄他,:“对不起啊,对不起高原,我跟你开玩笑呢……”
我从床上爬起来,跳到他跟前,摇晃着他的肩膀,:“高原,高原,对不起,对不
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对毛主席保证不是故意的。”
  我这么一道歉,高原还来劲了,使劲儿地一甩胳膊,在我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
下,被他吓了一跳,往后一退,一脚踩在可乐瓶子上,挣扎了一下,到底没站稳当,
侧着身子倒在地上,下意识里赶紧伸出右手一撑,撑是撑住了,胳膊却抬不起来了。
  我在地上吱哇乱叫,高原赶紧伸手拉我,小雨也从床上蹦下来,俩人一起把我
拽了起来,“完了高原,这回你满足了,你让我生活不能自理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我皱着眉头,笑着说到。
  小雨关切地看着我,一个劲儿地问,没事吧,你胳膊没事吧初晓。
  我看着高原,还是笑着跟他说话,“断了,真断了,我有感觉,骨头碎了。”
  “少他妈扯淡,别装可怜啊,没完呢。”高原一边说,一边在我右胳膊上拍了
一下,我像被电到了似的,从地上窜了起来,把他刚才问候我大爷的话又还了回去,
“你大爷!跟你说断了断了,你还打!”
  这回高原信了,也慌了,抓着我的肩膀说:“走,上医院。”
  真是应了贾六同志的那句名言了:命苦不能怨政府,点儿背不能赖社会!我他
妈招谁惹谁了!
  从医院回宾馆的路上,高原抚摩着我的头发,教育我,“瞧见了吧,教训是血
淋淋地,看以后你还敢不敢了!”
  “滚蛋!别他妈刺激我了!”我右胳膊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缠了足足有一斤绷
带,剧组的车里没空调,热得我直犯晕,“告诉你啊,教训是血淋淋的,看你狗脾
气以后改不改!”
  “改。”高原说得很轻,说完了赶紧哪眼看了看剧组的司机,司机也正看他,
高原立刻就对着司机笑了笑,“我真是拿她一点辙都没有,谁摊上她这么个主儿,
这辈子算是搭进去了!你找女朋友可得慎重点啊,前车之鉴。”
  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二十刚出头的样子,笑起来,哼哼着,:“这就是爱,
说也说不清楚……”
  “可不说不清楚吗?她忒混!”高原接过来,补充了一句。
  我在他们剧组的司机面前给高原点面子,没说什么,也是因为胳膊疼得厉害,
懒得张嘴,要是平时,我的拳头早就挥过去了。
  高原说暂时先让我留在天津几天,回北京也是给我妈添堵,就我现在这样,上
个厕所有得专人伺候着,回去叫我妈妈这么伺候我,我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高原
也是忙的没黑天没白日的,到是小雨和张萌萌陪着我的时候多。
  跟张萌萌接触的时间长了,我居然发现了她身上许多优点,真是我以前没想到
的,我想李穹要是知道我能跟这小蜜蜂现在关系这么亲近,她肯定对我不依不饶,
搞不好会跟我绝交,我估计张小北要是知道了,也得找不着北,就连我自己也不知
道为什么会这样。我问高原怎么回事,他到看得挺开,跟我说,这有什么呀,冤家
宜解不宜结,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对头强吧!我心里到是能接受高原的观点,我
就是面对眼前的这些人和事物总有点雾里看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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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说女人是从男人眼里看女人,我在男人眼里看到的张萌萌是迷人的,充满
挑逗的,有时很柔弱的需要保护的,我想,男人的天性都是虚荣和充满当英雄的梦
想,在张萌萌的面前,大约男人的这种成为英雄的梦想会被更加强烈的激发出来。
  说实话,张萌萌很独立,她对我的照顾也很细致,我不知道她对我们以前的冲
突究竟是怎么看待的,似乎她是一个很豁达的人,属于人们常说的那种一切向前看
的,那天我上过厕所,她帮我拉牛仔裤的拉链的时候,拉练卡住了,她埋着头,一
条腿跪在地上帮我修拉链,鼓捣了有半个多钟头才弄好,她还帮我擦过后背,帮我
换过背心,我那个时候的心情特别特别地复杂,但是在男人的面前,她永远有办法
叫男人照顾她,呵护她,她看男人的眼神里总是充满着犹豫和顾盼,这点真叫我没
法认同,我一看见她那付德行,我就反胃,这个女孩,她性格里面的反差实在是太
大太大了。
  那天张萌萌拍完了一组镜头之后,可以休息两天,林老板打来电话,说要来天
津接她回北京,张萌萌拿着电话,声音柔柔地跟姓林的那冤大头发嗲,连我听得骨
头都发软,也就不奇怪男人听到她这么说话撒娇肯为她出头,花大把的银子了。而
且,张萌萌手里的大款可不止一两个,有一次,我甚至听到小B 的前夫还给她打来
过一个电话,言语非常之轻浮,我发现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贱,张小北在他们中间
算是比较有骨气的,好歹也能在张萌萌面前发发威,让这小蜜蜂知道知道自己的地
位,其余的这些都把自己降低到了工蜂的地位,张萌萌俨然一个蜂王,我就是他妈
的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她打完了电话,坐在沙发上发呆,我觉得这个家伙才真会装孙子,装得跟真的
似的。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问她,:“萌萌,你觉得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她笑笑,“你不会把我当朋友的,我自己知道。”
  “为什么?”
  “呵呵,还用问?”她看着我,我觉得她真是天生了一付婊子相,就算看着我
的时候眼睛也忍不住会放电,受不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接受这种女
孩,我甚至连奔奔都能坦然地接受,但是我没办法接受张萌萌这种,一样是卖,她
的身体好歹还有个价钱,她的灵魂却是白送的,或者说,这家伙根本就没有灵魂,
我有点可怜她,当然是我一相情愿的可怜,人家本人不知道。
  “我觉得你会成功的。”
  “为什么?”她特别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希望我给她一个理由。
  我靠在沙发上笑了笑,“说不出来,就是感觉。这次的戏,我感觉你跟高原都
会成功,尤其是你,你的好日子快来了。”我说的好日子是不用在依附男人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所希望的好日子。“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
  “什么气质。”她显得有点兴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称赞她,在她看来,我
的话的开头像是称赞,其实我如果全说出来,恐怕她会有给我一个嘴巴的冲动,不
过我猜她现在不敢,虽然有人给她撑腰,毕竟她现在知道了我在高原心目当中的位
置,她好象变的成熟了许多,在为人处事方面。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想说。
  “说呀,说呀,什么气质?”她瞪着铃铛似的眼睛追问我。
  我心一横,说就说!“什么气质?说出来可能会让你失望,你的气质就是非主
流的气质。”她立刻不言语了,似乎在思索我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觉得她的脑子快
赶上计算器了,在这个奔腾的时代里她的脑子比算盘稍微好一点。
  我回北京那天也是坐林老板的顺风车走的,临走之前的晚上,我跟高原聊了半
宿,关于奔奔,关于他妈和诗人,关于他心里的想法,高原还真是舍得对我掏心掏
肺的,攒了三十年的秘密在我临回北京之前的晚上全抖落给我听了,也赶上那天晚
上他喝得有点高。
  人跟人啊,我觉得那天听见两个七八岁的小屁孩子聊天,他们说的一句话挺对
的,什么叫“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呐!说得容易,做
起来可真不简单呐!我一想,这次我一回北京就去给奔奔献爱心,我这心里就激动,
说句实在话,我自从七八年前从天桥底下把张小北给鼓捣去了海淀医院之后,这么
些年,我没做过一件象样的好事,说起来都觉得对不起人民,主要是没赶上机会,
这回就算叫我捞着一回,我绝对不轻易放过。用高原的话说,我这叫闲的!
  我在天津住了一个星期之后,带着高原“不许传”等一系列的指示回到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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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回了北京,大米粥听说我不能写字儿了,巴巴地跑来看我。我知道,看我是假,
我心里明白,他主要是想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断了胳膊。圈里人经常有出尔反尔
的事儿,为了面子,最常使的招数就是对外谎称身体不适,可不是吗,身体是赚钱
的本钱,甭管多大的事只要说身体不适给推脱了,谁也不能说出点什么来。大米粥
这个演员队伍里的老油条,这些猫腻他在清楚不过了。
  等到他跑到我家里来,一看见我的惨状,立马换了同情的面具,满脸的痛心疾
首,“真是的,真是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哥们前天还问,说会不会你不想写
了,要不要另找别人,我还说让他放一百个心,人家真是放一百个心到厦门去忙活
了,你说你又出了这档子事。”喝了口茶,看了我一会,自己又叨咕了一句,“那
你给我找个人吧,等着要本子呢!”
  我一听就火了,“我他妈该你的呀大米粥!”我这么一吆喝,大米粥一口茶喝
呛了,一个劲儿咳嗽,脸憋得通红伴随着头摇尾巴晃的动作,那也不行,我真怒了。
“你说说大米粥,我都这样了,你不说先安慰安慰我,倒先着急怕挣不着钱了!钱
就那么重要,你姐妹儿的胳膊就不重要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这样啊。”好容易消停下来了,他赶紧跟我解释,
“我就是说啊,谁想到会有这种意外啊,你呀,已然都这样了,你就塌实跟家养着
吧,青岛那边你随时可以住,当养病了,反正那别墅也谈好了,空着也是空着。”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多少舒服点。闷着头又想起上回小赵那挡子事来,“这回
咱先不说,上回小赵儿那码事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以后这种欺男霸女的勾当咱能不
能少干点啊,谁家没个兄弟姐妹呀,都是他妈爹养妈生的……”
  “得得得,这话你说八遍了!”我把大米粥给说烦了,“我不也是受人只托吗?”
  “你受人之托我不管,以后反正别让我干着没脸的事!人家有人此为这事跟我
闹掰了。”
  “怎么着?有别人看上那小姑娘啦?”大米粥狡黠地笑了笑,“说实话,那小
姑娘是不错……”
  “少扯淡!”我白了大米粥一眼,“你当人家胡军跟你们似的?”
  “谁们?谁们啊?那是他们!”他伸着脖子,拿手指了指门口,“我要真不那
么洁身自好,我怎么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可能吗?”大米粥抽上一只烟,“跟你说
点正经的!”
  在我的印象当中,大米粥自打跟我认识,说出来的正经话还真不多,不过我看
他表情的严肃程度,能看得出来,即使不是很正经也绝对是圈子里比较有影响里的
小道消息,我也就没吭声,平心静气地听他说完。
  听完了之后我再也没法平静了,愣愣地看着大米粥,问了一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就昨晚上的事,我在现场呢!”
  我又马上给李穹打电话,手机关着,家里没人,打胡军的电话,也关着。李穹
啊李穹,我早就想到了她得吃亏。
  我又愣了一会,赶紧一拍大腿,进了里屋抓起背包往外跑,“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一边往脚上套鞋,一边责怪大米粥,“你这会儿有事没事啊,要没事跟我看看去!”
  “我没事,可你上哪找她去呀!”大米粥站起来跟着我往外走。
  大米粥说李穹叫人给打了。她现在跟大米粥在一个组里,方明的导演,昨天晚
上她刚拍完最后一场戏,一起在街边上吃了点东西,李穹吃完饭去了一趟洗手间,
最后一个出来,有的人已经开车走了,大米粥也正对着饭店门口的方向在倒车,李
穹刚出来,朝她的车走去,没走几步,就冲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揪着她的头发,
给了她两个耳光,另外一个也对她又踢又踹的,大米粥一看,立刻冲下车叫那两个
人住手,俩人一看有人过来,撒腿就跑,大米粥形容说,李穹那时候已经快晕过去
了,满脸都是血,他赶紧就带着李穹去了附近的医院,眼角的地方缝了六针,后来
他又把李穹送回了家,最后李穹还嘱咐他,千万千万别跟别人说……看来李穹还是
了解大米粥有一张像破瓢一样漏的嘴,幸亏他还没漏给别人,我完了好几遍,都跟
谁说过这事了,大米粥对天发誓,除了当事人,我是第一个知道的,我像高原警告
我那样,瞪着眼睛警告大米粥,“不许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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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穹住的房子是原来他跟张小北的家,离婚以后张小北就搬走了,他们这个小
区环境和治安都很好,大约住的都是有钱人,门口的保安站在那都透着那么神气,
我跟大米粥到了门口,大约是因为看着眼生,把我们拦住问了个底儿掉,幸亏我还
记得他们家住多少楼,多少号,要不看那小保安的意思,还得把我们拦在外头。
  进了小区,大米粥感慨地说,“这年头,这么认真负责工作的能有几个?为什
么都不认真啊,不就是怕招骂吗?”自己觉得特别有道理,点头称赞自己半天,
“还就是这么回事,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我和大米粥站在25号楼地楼底下呼叫8 楼的住户,门口有摄象机,他们在家里
能看到是我和大米粥,胡军一边开门一边说了一句“你们怎么来了。”我跟大米粥
进到楼里,有钱就是好,电梯直接入户,到了八楼,胡军已经把门打开,站在门口
了。
  “你们怎么来了?”他见我们从电梯里出来,又问了一句,“你胳膊怎么回事?”
  “高原打的。”我看了他一眼,回答说。
  直接进了李穹的房间,她在床上坐着,刚爬起来的,一看见大米粥,她说:
“我就知道你得跟她说!”倒是没有不高兴,但是我看得出来她眼睛里面的责备。
  我想,现在真是不比从前了,要是搁以前,出了这样的事情,李穹准会第一个
想到给我打电话,跟我商量,现在我们真的生分了许多,我知道不是因为张小北已
经不在这个家的关系,实际上这么多年以来,我跟李穹之间的交情真的是很深很深
了,我一直以为是不会变的。当然,即使是现在,我们也还是比一般的朋友更近,
究其根源,恐怕是因为高原和胡军的关系,因为高原和胡军之间像兄弟般的情感,
我和李穹至少应该比别人更亲近一些,至于我和她之间的感情,我不知道它们消逝
去了哪里。
  最后一次来这个家是在差不多一年多之前了,来打麻将,我还记得李穹当时做
了一付大牌,豪华七对,单叫二条,那天打牌的除了我和李穹还有张小北和他们公
司的一个副总,四个人谁也不服谁,都暗自使坏,我是李穹的上家,算定了她要条
子,我纂着没用的好几个条子就是不给她,我上家是张小北的副总,那哥们也狠算
计我的牌,我不要什么他就发什么,后来牌都快抓没了,谁也不和,李穹有点急,
哆嗦哆嗦地点了一只烟,一脸真诚地看着我说了一句,“有二条没有,给一个!”
我当时手一软,把个二条放出去了,那把牌李穹能赢好几千,张小北跟他的副总非
说我们耍赖,死扛着不给钱,最后李穹“叭”地一拍桌子,“愿赌服输!少废话,
都拿钱,给了钱我请你们喝汤。”最后俩人才不情愿地把钱掏出来,张小北地副总
见我没给钱,指着我,跟李穹开玩笑说“怎么不跟她要啊?”李穹一边往钱包里装
钱,一边笑嘻嘻地说,“这种高级炮手就是各位的榜样!”之后,李穹开车,带着
我们仨到崇文门附近的一条胡同里找了一个门脸很小的小吃店,请我们喝汤。我知
道现在还记得,那里吃饭的桌子和椅子都是简单的三合板订起来的,感觉油腻腻的
好久没擦洗过的感觉,连碗筷也是粘乎乎的没洗干净,老板特别喜欢钓鱼,是李穹
陪她爸一起钓鱼的时候认识的,那天我们谈笑风生,说了许多笑话,李穹笑起来的
样子很像美国那个著名的大嘴明星,我们先是吃了点羊肉,后来叫老板给宰了一只
王八放在涮过羊肉的汤里,味道非常鲜美,我喝了很多,李穹还警告我说当心喝多
了会流鼻血,我当时没听,吱吱吱吱的喝了有六七碗,知道现在,我一直也没机会
告诉李穹,那天我回家之后,真的流了好多鼻血。
  我面前的李穹鼻青脸肿,额头上缠绕着厚厚地绷带,我向她笑了笑,扬扬我同
样缠绕着绷带,打着石膏的右臂,什么话也没说,李穹很艰难地对着我咧了咧嘴。
  大米粥揪着胡军进了书房不知道去商量什么了,我想,他是在向胡军描述犯罪
分子的样貌。
  “怎么样了,还疼吗?”我尽量还像以前一样地跟李穹说话,像以前一样地尽
量放松我自己,我发现很困难。就好象贾六说过的那句关于我的话一样,我跟李穹
之间也有了那么一点距离,你说这距离大不大?还真不大,就那么一点点,究竟这
一点差在哪里?我不知道。
  “你怎么搞的,还正好是右手!”李穹从冰箱里给我拿了一罐冰茶,在我傍边
坐下来,“我还行,不怎么疼了,就是肿的厉害,昨天晚上特别疼得厉害。”
  “我这是自己摔的。”我先交代自己胳膊的问题,接着又问她,“知道是谁吗?”
  李穹摇头,表情很无奈。
  “得罪谁了?”
  “没有。”她还是摇头。
  “伤口厉害不厉害?医生怎么说?”我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一阵又一阵地感到
酸楚,转移了话题。
  “这缝了六针,”她比划了比划额头,“其余的地方都不碍事儿,我问了,说
不会留疤。”她停了一会儿问我,“高原怎么样?”
  “他还好,天津呢。”
  接下来,我们都没有话说了,我喝着冰茶,脑子里一片空白,望着门口的方向,
李穹将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眼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叮
嘱我,“别告诉他。”
  我点了点头,“知道。”李穹说的他是指张小北。
  “别想了,”我伸出手去拍拍他的大腿,“要不咱俩去青岛住一段时间吧,这
时候北京也怪热的,正好我手不能打字,你跟我一起去得了,帮我打字,还能休息
休息,这半年……我们过得都挺累。”
  李穹想了想,“过几天再说吧,昨天报案了,可能公安局这几天得找我问话。”
  正说着,有个人给我打来电话,是个出版公司的编辑,说是我有个小说他们很
感兴趣,想出版,我问是哪篇,他说就是关于一个美国男人和一个中国女人在北京
生活的,很有卖点。我想了想,的确是写过这么一部小说,一年前了,我不记得给
过哪个出版社的编辑,他说是一个朋友推荐给他的,我问谁,他说也是我的朋友,
一个开出租车的师傅。
  我一下想起来了,肯定是贾六。还是去年冬天,贾六说想买一辆新款的夏立,
是夏立厂和日本丰田公司合作生产的,听说网上有图片,就到我家里来看图片,正
好我刚打出来的稿子在电脑旁边放着,他走的时候就带走了,说是拿回去不忙的时
候看看,没想到他不光自己看,还给别人看,我还真没想到。
  我想了想,就答应给编辑了,我说行啊,你们要是觉得好就出版吧,能换回点
银子也不错。然后编辑又说,我听您那个朋友说您男朋友是导演高原,您本身也是
个编剧,我们正在策划一本演艺圈生活状态的书,稿费很可观,正想找人写呢,您
写正合适。
  他刚把着意思表达完整了,我就连爆竹似的说了好几个“您饶了我吧。”给多
少钱我还真不敢写这样的书,我还想多活两天。
  我记得很早以前我跟高原开玩笑的说过这样的事,高原立刻就跟我急眼了,这
是他们文艺圈里的规矩,别管介绍采访也好,还是发表评论也罢,你只能针对你自
己,别人的事就算你知道的多清楚,也不能说,并没有谁明确过这个规矩,只是大
家都很默契地遵守着。
  放下了电话,李穹正微笑的看着我,眼睛里面满是赞扬。
  我晒笑着“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李穹摇摇头,“我有时候真羡慕你,潇潇洒洒,充满自信,谁也
伤害不到你。”李穹说得淡淡地,我不知道我接电话时候的表情和言语又让她想到
了什么,从空姐到全职太太,再到现在做起了演员,她好象跟一般人走了一条相反
的路,可说起来都不外乎表面风光,内心比较空虚,我想可能她羡慕的是我精神上
的富足吧,说实话,我自己并不觉得,可能人都是看着别人生活得比自己容易的缘
故吧,我有时候甚至羡慕奔奔的生活。
  这时候胡军和大米粥出来了,胡军说走吧,咱找个地方吃点饭去,我看看李穹,
她显然不愿意出去,摇摇头,“你们仨去吧,回来给我带点儿。”
  “那好吧。”胡军点了点头,“咱们走吧。”
  我看看李穹懒懒的样子,我说别出去吃了,出去买点菜,就在家里做点吧,一
边吃饭在几一边还能商量商量。
  李穹听了我的话,显得很欢喜,吩咐胡军,“胡军你开车跟何希凡一起去买菜
吧,我跟初晓把冰箱里的扁豆择一择,你看着买点水果什么的。”
  这样,胡军和大米粥去买菜,回来以后,我们四个人每人做了一个拿手的菜,
喝了一点红酒,加了冰块和柠檬的,那顿饭我们吃得很愉快,席间没有再谈及关于
李穹这次的意外,我们说了许多的笑话,都是李穹和大米粥他们拍戏的时候闹出来
的。
  那天吃过饭之后我跟李穹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从前,借着酒劲儿,我跟李穹又相
互说了许多肝胆相照的话,我真是喝了不少,回家之后我妈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
问我去哪了,我说我去安慰李穹了,又把事情从头到尾给她叙述了一遍,我妈用赞
扬的口吻说,这就对了,朋友之间就要相互信赖,相互忠诚,我嘿嘿地笑着跟我妈
说:“得了吧,老太太,这年头儿除了狗,谁还能对人忠诚啊!”老太太立刻勃然
大怒,大骂我是个混帐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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