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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22 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F拎着行李,站在我面前。带着慵懒的笑容,他低低地说,我回来了。
  我的心突然之间胀得很疼。我沿着墙,慢慢,慢慢地蹲下去,双手抱膝。
  我听见身体里另一个自己在悲哀地狂喊,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可是,嘴边却只开出沉默的花。
  他一步一步走近。曾经以为深陷泥潭已经死掉的爱情,它又回来了。在四年之后。
  许是等待太久,语言在这一刻变得异常苍白,我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你怎么了?他的语气很温柔。
  想对他笑一笑,溢出的,却是擦不干的眼泪。
  半夜醒来,枕头濡湿了一片。醒来时,梦境仍然残留在脑海里并没完全褪去。
  黑暗中,他的笑容,依然清晰可辨,真实得触手可及。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却原来,那个重逢的念头一直蛰伏在身体最深处的角落,在我不经意间跳将出来,狠狠地刺痛我。
  我想,我还是没能忘记。
  就如我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个故事开始的夏天。

  十年前,我在一所历史悠久的重点中学读高中。那个时候,我很沉默,齐耳的童发常常遮去我大半的脸颊,因为,我始终低着头走路。
  并不是不努力,可是,我的成绩,始终平平。父母的叹息,常常像一把尖锥,深深地扎进我的心里。
  高二开学的那天,我很早就到了学校。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想着这学期即将接踵而至的考试,心情就压抑起来。
  教学楼中间的空地上,有着一株高大的广玉兰,墨绿的树叶仿佛温暖的手掌,几只从不知名的地方向箭一样飞过来的小鸟,轻盈地停在上面清脆地鸣叫。如果,我是它们,那该多好。我怔怔地想。
  “嗨,你好!”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招呼。
  转过头去,看到一张阳光的笑脸。一瞬间,我有一些迷惑。这是第一次,同班的男生向我主动打招呼。
  “有事吗?”我不确定地问。
  “没有,只是向你打个招呼而已。呵呵。”干净明亮的笑容,仿佛清新的朝霞,开放在他的脸上。
  “没有打扰你吧?很远就看见你一个人站着,看什么那么入神啊?”他的眼里带着温暖。
  “没有什么。”我简短地说。许是还不习惯和一个男生单独聊天,我表现得很冷淡。
  “看你常常一个人,好像不太喜欢和人来往,为什么呢?”他温和地问。
  “没有。”不想被他看穿真实的自己,“只是没人和我聊天而已。”
  “怎么会?”他笑起来,“我们都以为你是喜欢独来独往呢,所以才不来打扰你。有人还猜想你是不是爱写诗,因为诗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怕吓跑灵感。”
  我怔了怔,然后,也笑了。
  同班一年,却从那天才算真正熟悉起来。

  开学后,老师换座位,仿佛冥冥之中的安排,F坐到了我前面。坐下时,他冲我默契地一笑,开玩笑道,希望合作愉快!
  F理科很好,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于是,我便时常把不懂的功课拿去问他。他很是耐心,往往讲解过后还要问我,明白了吗?如果我摇头,他就再解释,从来不厌其烦。
  离得近了,才发现F是一个很帅气的男生。我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脸颊上,有两个明朗的酒窝。
  相处久了,有时候我也会和他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比方他靠在我桌沿的时候我会突然猛地向后一拉,把他吓一跳。又比方他经过我身边时,我会假装不经意地扫出一脚,他便一个踉跄。再比方,在他的矿泉水里悄悄地丢进几个米粒大小的黑色甘草粒,等他喝时告诉他刚才好像有苍蝇飞过。
  每次知道真相后,他就会装作悲愤状仰天长叹一声,人心叵测啊。虽然一而再地上当,可他从来就没有生过气,转个身,就忘记了。

  高三分班,我选择了文科,他则留在原来班中念理科。距离远了,可是仍然会遇见。有时在走廊,有时在车棚,有时在校园里。
  遇见了,便互相笑一笑,不再是前后桌,也没有小小的恶作剧,仿佛一切重归平静,只是,在看见他的刹那,那些日子如潮一般扑面涌来。
  圣诞节来临的时候,顶着学校的三申五令,同学们私底下相互寄贺卡。高中的最后一个圣诞节,大家格外珍惜即将别离前的快乐。
  一天中午,路过校门口的地摊,无意中瞥见一张贺卡。卡上的漫画非常有意思:一个可爱的女孩将一只青蛙偷偷地塞进坐在她前排男生的书包里。她并不知道,那个男生,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早已把她的长辫子绑在了她的座椅靠背上。画的边上,是一行歪歪斜斜的字,像小学生的稚笔:捉弄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看着的时候,就想起了和F前后桌的那段时光。我想象着他收到贺卡时的表情,不觉微笑起来。
  贺卡上,只写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祝你新年愉快!然后,就寄了出去。我甚至都没有署名。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放学时分,我去车棚取自行车,刚要骑车离开,一个声音叫住了我。回头一看,是F。
  他笑着向我走近,然后,低声问我,贺卡是不是你寄的?挺有意思的。
  其实,寄了之后有过后悔,因为卡上的那句话。初看时,配合着画面,只想到一颗天真无邪的童心。多想了想,就觉得这更像是一句遮遮掩掩的告白。
  更糟糕的是,这句告白,我没有勇气否认。
  如果,这句告白是错的,那么,也许,从此,我们就会生疏起来。
  他的表情像是非常欢喜。我悬着的心也就落了地。

  随着七月脚步的临近,每个人都变得忙乱而紧张起来。
  考完后填志愿,F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填报什么学校。我说估分不高,所以只能在本地的学校里做选择。去北京吧,我填了清华。他提议。不想扫他的兴,我说好的。
  分数下来,他如愿以偿进了清华,而我,被本地一所普通大学录取。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约他出来见面。
  不知道为什么,在约定的地点等待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紧张。这算不算是第一次约会呢?
  不多久,我便看见F骑一辆山地车,站在马路对面微笑着向我挥手。
  我跑着穿过马路,快到他身边时,一辆自行车从斜下里猛地冲我冲过来,我闪避不及,眼看就要撞上,突然,F伸出手来,将我往路边重重一拉,自行车擦着我的肩膀飞过。
  等我回过神来,看见F的手臂上,被滑过一道不深不浅的印痕,渗出淡淡的血迹。
  “没事。走吧。”他对我笑笑。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没事就好。”他语气平静。

  节日的游乐园,人山人海。三年高中,我都快要忘记了如何游戏。
  F忽然说,我们去那边!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高空中巨大的摩天轮。然后,就拉着我的手奔跑起来。
  第一次被他牵着手,他的手很温暖。
  摩天轮慢慢升高,我离天空越来越近,耳边,只听见风呼呼地吹过。
  “你还记得高二那天,在走廊里,你问我在看什么吗?”我迎着太阳金色的光线,眯着眼睛看着他。
  他微笑着点点头。
  “是一只很小的鸟。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做一只鸟,为了一种自由自在的心情。”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你呢?那个时候心里想什么?”我问他。
  他想了想,一本正经回答我,“那个时候,我心里想,这个女生不笑的时候真是丑。”
  正待生闷气,他又说道,后来,你笑了,我突然发现,原来这个女生笑起来还是非常可爱的。于是,我对自己说,希望能够常常见到这个女孩子的笑容。
  我呆呆地望着他,他笑,不是真的生气了吧,你那个时候老是作弄我,我都没有生气呢,其实,骗你的,你不丑,真的。沉鱼落雁是没有了,不过闭月羞花还是贴切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接着听他说下去,因为,你的出现,让月亮和花朵都吓得躲起来了。说完,他笑得不可抑制。
  我恼得扑过去作势要打他,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原来我碰到了他的伤口。他的眉头皱了一皱,原先发白的伤口,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些着急。
  “现在怎么办?”他瞪着我。
  “那,要不,我--请你吃饭?”
  “喂,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你的,你就只请我吃饭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那--你说吧。”
  “唉,算了,就委屈一下自己了,让你做我的女朋友,给你一个照顾我的机会,你觉得怎么样?”
  像灯突然照在一朵在深夜盛开的花上,那一刻,我听见内心深处发出惊喜的尖叫。
  “嗨,你怎么傻掉了?不同意就算了,哎,别哭啊,其实,做我的女朋友也没有那么惨啦,我好歹长得比你要好看一点。”他忙忙地说,一边找纸巾。
  “我愿意。”我抬起头来,笑着说。
  他迷惑地看着我,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大声说。
  “又哭又笑,脑细胞都被你吓死一半!”他不满地白我一眼,然后轻轻地帮我擦干眼泪。
  摩天轮缓缓地转着,我真的希望,它就这样永远地转下去,一直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F去清华的那天,我告诉他,我不会去送他,因为我一向不愿意告别太像告别。其实,后来还是忍不住去了。我藏在人群中,看着F和家人、朋友一一再见,然后F就上了火车。
  火车启动的那一刻,F还在往车窗外看,我知道他在抱着最后的希望找我。
  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火车离站的一刻,我终于跑出去。火车渐行渐远,我想挥挥手,可是,最终手只举到了半空。
  F到了清华后,就给我写信,写他的日常生活,写他的室友,写他们班级参加的合唱比赛,写他和人比赛踢足球,写他们班女生少得可怜,写清华下雨天不畅快的疏水管道,信的末尾,总是附言:希望学校早点放假。
  我也回信,信里也是五花八门,写我的日常生活,写我参加的话剧演出,写我的文章被出版社出版,写学校食堂的饭菜难吃,写和室友逛街的趣事,写看电影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信的末尾,我说,如果很忙,就不用回信了。
  天冷的时候,我花了一个月的功夫,织了一条针脚歪歪扭扭的羊毛围巾寄给他。几天以后,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整幢寝室楼在我身后混合成热闹嘈杂的声响,他的背后也是。他在电话那端大喊,北京下雪了!冷吗?我问。不冷,因为我围着围巾呢。他笑。是我织的那条吗?我很得意。嘘,别让人听见,它上大下小,我都不好意思对人家说是女朋友织的,只好围在衣服最里面。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可以想象他一脸窃笑的样子。我真想通过电话线爬过去打他。
  我很喜欢。他忽然转了口气,很认真地说,织得很辛苦吧,手上长冻疮了吗?我给你寄了一双手套,不要说难看,它很饱暖的。
  于是那个冬天,我都带着大一号的手套,他说的真的没错,它很难看。他说的也真的没错,它很饱暖。我把它当作他的手,戴着的时候,心里就很幸福。

  寒假终于到来。半年不见他,他已经长高了很多,也变得成熟了。我们沿着城郊结冰的湖面,一圈一圈地走,冰冷的风吹痛了我的脸颊,可是,我丝毫不觉,他不停地对我说着话,仿佛回到了高中年代。
  唯一和那时不同的是,他的世界变得宽了:网络、比尔盖茨、GRE、海外、世界各地。我一直安静地听着,看着他谈及比尔盖茨来清华讲座时的熠熠闪光的脸。
  以后,我们一起去周游世界,怎么样?他兴奋地问我。我微笑着回答,好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没有想象得那么快乐,也许是将来太遥远吧。

  寒假过后,F回学校。我们依旧开始往常一样的通信和电话。只是F的学业渐渐紧了起来,我们的联系便不再像他刚进大学时那么频繁。
  他的信,越来越多地写网络冲浪,写网络新闻,写微软动态,写网络游戏,写GRE考试。
  他说,如果将来能够去美国,那该多好。
  那是他的理想,我一个人躺在学校寝室里,望着天花板,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年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F越来越忙,即使是寒暑假,见面也成奢望。不想成为他的负担,所以,我总是微笑着说,没关系,反正将来有的是时间,学业要紧。
  大四的时候,F来信,他说他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留校读研,另一个是出国。他问我,该怎么办。
  其实我知道,他心底里是非常想出国深造。可是,因为我在这里。
  那就出国吧,毕竟机会难得。我回信。
  可是,你在这里。他回信,很是苦恼。
  我想了很久,决定和他分手。他在电话那端拼命喊,为什么?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留在国内陪你。
  没有为什么。我很平静,也许,当初志愿的选择,就意味着我们已经不能同行。不是没有感觉到我们的距离,在时间的流逝里变得越来越宽。
  他最后来信说,他放弃了保送研究生的名额,决定出国去。
  他走得那天,我独自坐在窗前,窗外,天空一碧如洗,我想,其实,这样的结果,是无所谓对或者错的,只是在某个时空里,我和他的生活错了轨,终于不能再一起前行。
  在回忆青春年少的岁月里,生命自顾自走过去了。
发表于 2004-11-25 17: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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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总以为自己做的很伟大,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但没有考虑对方的想法,太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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